他蜷缩在老烧坊的梨木酒柜后,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臂——皮肉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浑浊的酒浆。那些混在酒液里的黑色絮状物,细看竟是蜷缩的婴灵残骸。每当心脏泵动时,喉头就会泛起浓烈的断魂浆味道。
昨夜子时的记忆碎片般扎进脑海:三百酒尸顺着青铜锁链爬出地渊,每具尸体喉管都寄生着酒曲尸虫;腐尸新娘将《酆都酒典》塞进他裂开的胸腔;母亲额骨装订的骨书在脏腑间生根,字句顺着血管爬满全身......
\"咕噜——\"
胃袋突然剧烈翻腾。楚白夜抓起酒海舀子猛灌陈酿,烈酒入喉的灼烧感勉强压制住脏腑的异变。酒液滑过食道的刹那,他看见自己半透明的胃壁上浮现出血色酿酒图——父亲正将哭嚎的少女按入酒甑,蒸汽里飘着人油凝成的酒花。
\"砰!\"
酒窖暗门被巨力撞开。三个镇民梦游般挪进来,他们的眼球泡在浑浊的酒液里,嘴角垂落蛆虫状的酒曲。最前面的王屠户突然张口,喉管窜出条两尺长的尸虫,虫身布满酿酒用的红曲霉。
\"楚掌柜...讨碗醒酒汤...\"
王屠户的声带像漏气的风箱。楚白夜抄起烧火棍捅向尸虫,木棍却穿透腐尸的胸腔,溅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酸臭的酒糟。另外两个镇民突然暴起,关节发出陶器碰撞的脆响,扑来时带起浓烈的醴母味。
楚白夜撞翻酒柜跃上横梁。松油灯映亮地面的瞬间,他险些从梁上摔落——整个酒窖地面铺满蠕动的酒曲尸虫,虫群正将镇民尸体分解成原料:骨骼碾碎成粬料,血肉榨取为酒浆,毛发编织成滤布。
\"咚!\"
地窖中央的青铜酒甑突然自鸣。三百酒尸从阴影中爬出,整齐地跪在酒甑四周。它们的喉管裂开,放出寄生尸虫钻进甑底火膛。青蓝色的火焰腾起时,楚白夜看见酒甑内壁刻满《酆都酒典》的残章——每个字都在渗血,落款处印着父亲的手纹。
\"哗啦——\"
酒甑盖被蒸汽掀翻。楚白夜瞳孔骤缩——甑内蒸煮的竟是七具胎儿尸体!那些蜷缩的婴灵通体血红,脐带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最年长的胎儿突然睁眼,瞳孔是浑浊的酒糟色:\"哥哥...用我们炼的酒...好喝吗?\"
记忆如酒瀑倾泻。楚白夜终于想起二十年前的寒食节——母亲诞下七胞胎死胎,父亲将婴尸封入酒甑。那些蒸腾的怨气化作酒雾,让整个镇子染上酗酒恶疾。而自己每日偷喝的\"补身药酒\",实则是用亲弟妹炼成的断魂浆!
酒尸们突然齐声诵唱《醒魂咒》。楚白夜从梁上跌落,摔进酒甑旁的祭坛。他的酒化右手触到祭坛刻纹,青石表面浮现出血色酿酒图:祖父活剥儿媳人皮蒙鼓,曾祖用战俘头骨制粬,高祖在冰酒洞活祭萨满......
\"楚家酒脉...该续了...\"
腐尸新娘从酒甑蒸汽中凝形。她的嫁衣化作酒糟蓑衣,盖头变成滤酒麻布,手中的合卺杯盛满婴灵脑浆。当冰凉的杯沿抵住楚白夜嘴唇时,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酒,酒雾在祭坛上灼出反写的\"卍\"字符。
整座酒窖突然静止。楚白夜趁机撞向祭坛后的镇魈碑,碑面裂纹中渗出黑色酒浆。当他的血酒触及碑文时,那些篆刻的酿酒咒文突然倒流,化作三百道锁链缠住腐尸新娘。
\"你以为...逃得掉?\"
腐尸新娘的腹部突然裂开。酒甑中的七具婴尸破腹而出,脐带如蛛网缠住楚白夜四肢。最小的女婴爬到他耳边,酒糟色的牙齿咬住耳垂:\"哥哥的血...最配女儿红......\"
楚白夜嘶吼着扯断脐带。酒化的内脏从伤口溢出,在半空凝成血色酒符。当符咒印上镇魈碑的刹那,整座老烧坊地动山摇,酒窖穹顶裂开缝隙,月光如酒瀑倾泻而下。
月光中浮现出母亲的虚影。她撕开自己的产道,取出段脐带血染就的《破魈谱》。楚白夜酒化的右手抓住血谱,字句灼烧掌心凝成酒剑——剑身是冻土寒铁,剑纹是反写的酿酒咒,剑穗串着七颗酒糟色的乳牙。
\"楚家罪血...今日斩断!\"
酒剑劈开酒甑的瞬间,三百里酒窖同时爆燃。楚白夜在烈焰中看见走马灯:高祖跪拜酆都大帝立下血契、曾祖用战俘魂魄养酒脉、祖父将萨满炼成酒引......当剑锋刺入自己酒化的心脏时,整条酒脉从地底抽离,化作青龙撞破冰酒洞。
黎明时分,幸存镇民在灰烬中找到块人形酒珀。每当有人靠近,珀中就会响起《破魈谣》。而那些痛饮过断魂浆的人,会在月圆夜呕出酒虫,虫尸落地即化作\"悔\"字血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