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柜门被撞开的闷响惊醒了苏临冬。他蜷缩在林场值班室的铁架床上,掌心还攥着父母人皮里掉出的带齿铜钱。窗外呼啸的北风裹着股腥甜味,像是冻硬的牲口血混着野薄荷的辛辣。
铁皮柜里传出指甲刮蹭声。苏临冬抄起墙角的鹤嘴镐撬开柜门,霉味中滚出团冻成冰坨的内脏——是颗完整的人类心脏,主动脉上缠着红绳,绳头系着张褪色的剪纸新娘。当他扯下剪纸时,心脏突然在掌心跳动,冰碴刺破虎口,血珠渗入剪纸后竟浮现出父母的生辰八字。
\"苏家崽儿!\"窗玻璃被砸得哐当作响。白天见过的护林员老金头举着马灯,灯罩里晃动的火苗竟是诡异的青白色。他的狗皮帽结满冰霜,皮袄下摆滴着黑红色的冰溜子:\"快跟俺走!灰仙在坟圈子点灯了!\"
雪地摩托的探照灯劈开夜色,光柱扫过之处尽是拖拽痕迹。那些痕迹在雪面上蜿蜒如蛇,每隔十米就挂着串冻硬的脏器:连着气管的肺叶、缠着肠子的脾脏,全都用红绳穿着挂在松枝上,像某种邪异的腊味。
\"这是灰仙的引路灯。\"老金头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它们要引雪尸去祖祠换皮...\"话音未落,摩托突然撞上横在路中的东西。苏临冬摔进雪堆,抬头看见个穿灰布寿衣的老妇倒插在雪里,双腿笔直朝天,脚踝系着青铜铃铛。
老金头的马灯照亮老妇的脸——正是昨晚地窖里的黄皮子老妪!她的脸皮被整个剥去,露出底下灰白色的鼠类头骨。更恐怖的是她腹腔塞满冰棱状的内脏,每个脏器表面都刻着苏临冬的乳名。
林深处传来唢呐声。老金头突然抽搐着跪地,七窍钻出灰毛老鼠。鼠群在他皮下拱动,将人皮撑成鼓胀的皮囊:\"苏家小子...灰仙要借你的眼...\"话未说完,整张人皮爆裂,飞溅的鼠血在雪地画出北斗七星。
苏临冬夺过马灯狂奔,青白火苗照出树干上密密麻麻的纸人。这些纸人套着各色棉袄,面部空白处贴着不同的人脸皮肤,每张脸都是他熟悉的林场职工。当马灯掠过时,纸人们突然转头,空眼眶里探出灰仙的尖嘴。
祖祠的轮廓在暴雪中显现。朱漆大门上贴着等身高的囍字,却是用带毛的人皮拼成。苏临冬踹门而入的刹那,唢呐声骤停,满屋纸扎嫁妆齐齐转向他。那顶凤冠上的珍珠全是人牙,霞帔上绣着百婴夜哭图。
\"吉时到——\"尖细的唱礼声从房梁传来。穿蟒袍的纸新郎悬在正梁,手中的秤杆挑着个鲜血淋漓的猪头。当猪头滚落供桌时,苏临冬看见父母的脸从猪耳后凸出来,嘴唇开合着喊他乳名。
供桌突然炸裂,飞出十八个带血剪纸。纸片在空中自动折叠,拼成个穿嫁衣的纸新娘。她的盖头是张完整的人额皮,眉心点着守宫砂。当苏临冬后退撞到门板时,纸新娘突然裂嘴大笑,满口尖牙竟是上百根棺材钉。
\"冬哥儿...\"纸新娘发出母亲的声音,袖中甩出红线缠住苏临冬脖颈,\"该换皮了...\"红线勒入皮肉的剧痛中,苏临冬胸口的狐形胎记突然灼烧。纸新娘的盖头被无形力量掀起,露出底下灰仙的本相——竟是只穿戴人皮的三眼巨鼠!
祖祠地砖轰然塌陷。苏临冬坠入冰窖,后背着地时压碎了薄冰,腥臭的液体浸透棉衣。当他摸到身旁的骷髅头时,才发现整个冰窖是用人骨砌成,骨缝间填着冻硬的黄符灰。
冰窖中央立着五具青铜人俑,分别对应五大仙的兽首人身。灰仙俑的爪中捧着盏人油灯,灯芯是根蜷曲的脐带。当苏临冬靠近时,灯焰突然暴涨,映出冰墙里封着的尸体——正是失踪多年的老护林员们,每具尸体都保持着敲击冰面的姿势。
\"咔嚓!\"冰裂声从头顶传来。纸新娘的利爪破冰而下,苏临冬翻滚躲闪时撞倒灰仙俑。人油灯倾覆的瞬间,冰窖里亮起幽蓝磷火。那些封在冰中的尸体突然睁眼,腐烂的手指穿透冰面抓向活人。
苏临冬在尸群中奔逃,摸到块凸起的兽骨。骨面刻满萨满经文,当他本能地念出某个音节时,整座冰窖开始共振。五大仙俑的眼珠同时爆裂,流出黑色原油状的液体。液体在冰面汇聚成三眼巨鼠的轮廓,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
冰窖穹顶崩塌的刹那,苏临冬抓住根垂落的脐带灯芯。当他被拖出冰窟时,看见纸新娘正在啃食灰仙俑的残骸。青铜碎片刺破她的纸躯,露出里面蠕动的人体组织——那些器官表面全都有苏临冬的刺青胎记!
暴雪中亮起车灯。胡三姑驾驶着改装过的铲雪车撞飞纸新娘,车头焊着的青铜虎头咬住灰仙残躯。她将苏临冬拽进驾驶室,貂裘下甩出把带倒刺的骨鞭:\"挺能耐啊,灰仙的换命局都敢闯!\"
铲雪车碾过林间小道,后视镜里映出诡异画面:那些挂在树上的脏器供品正在发芽,长出血管状的红丝。胡三姑猛打方向盘避开突然出现的雪堆,车灯照亮雪堆上的东西——是整张铺展开的人皮,正随着夜风舒展成苏临冬的模样。
\"灰仙在织替身!\"胡三姑将骨鞭塞给苏临冬,\"用你的血喂它!\"鞭刺划破掌心,血珠甩出车窗的瞬间,远处传来鼠群惨叫。那张人皮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张巨大的鼠脸,利齿咬向铲雪车。
车斗里突然立起口青铜虎棺。胡三姑踹开棺盖,里面飞出数百只青铜虎头蜂。蜂群撞上鼠脸的刹那,苏临冬听见三百年前的战鼓声在耳畔炸响。他的视线突然分裂成两个视角:现代的林海雪原与古代的萨满祭坛重叠闪现。
当虎头蜂群撕碎最后一片鼠脸时,铲雪车也冲进了林场仓库。胡三姑撕开苏临冬的棉衣,用狼毫蘸着他的血在胸脯画符:\"灰仙吃了你的胎记血,子时前必须...\"仓库铁门突然被撞开,七个穿孝服的纸人抬着棺材跨过门槛。
棺材盖被阴风掀开,里面铺满带冰碴的碎肉。当碎肉开始重组成人形时,苏临冬发现每块肉上都刺着自己的名字。胡三姑的骨鞭缠住棺材,鞭梢铜铃震出肉眼可见的声波:\"快找主梁的镇物!\"
苏临冬在记忆闪回中扑向仓库西北角。撬开松动的木板后,露出根刻满经文的房梁。当他用青铜虎牙刺入木纹时,整座仓库突然倾斜,房梁中段裂开道缝隙——里面封着把浸透黑油的萨满鼓,鼓面是人腹皮制成的,还带着肚脐的凹陷。
鼓槌落手的瞬间,苏临冬不受控制地敲响人皮鼓。鼓声震碎了纸人孝服,露出里面灰仙的腐肉本体。胡三姑趁机抛出五彩粮,粮粒在空中爆燃成火网。当最后一只灰仙在火中化为灰烬时,鼓面突然浮现出苏临冬的婴儿影像——襁褓中的他正被祖父喂食某种带毛的肉块。
仓库外传来鸡鸣。胡三姑瘫坐在血泊里,貂裘下渗出大滩黄符灰:\"灰仙的换命局破了,明晚该轮到白仙...\"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团带鼠毛的血块。血块落地后竟蹦跳着长出四肢,眨眼间逃进通风管道。
朝阳染红雪地时,苏临冬在值班室发现了更骇人的线索——所有日历都被撕到正月初一,而今天的台历页上,用血画着个戴孝的纸人,影子部分正在缓慢吞噬\"苏临冬\"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