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一定是幻觉。
颜潇儿阖上双眼，猛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果然巫念的声音不再萦绕在她耳边。
四周一片安静。
除了独孤越踱步的声音。
“姐姐，不要怪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自己好。”
“怪就怪你太善良，衬托的我太自私。可是我好喜欢这样，大家都做圣人，谁来做小人呢。那这世界多无趣。”
“念儿，你要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为什么把姨母的命都放在你的算计之中，这也做得太过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姐姐，你说我不是小孩子，我当然不是。是你幼稚，一直蒙在鼓里吧。你真的以为，母亲是生我难产死的么。”
“……你说，不是？那天我也在，虽然我还小，可明明，明明是侑嬷嬷出来说的，她不会骗人的。”
“姐姐，你怎么那么没有记性，你不会不知道吧，侑嬷嬷过去是谁的奶娘。”
“不可能……姨母为什么要……”
“自然还是她的傻缺逞英雄儿子没了，膝下无人，不如抢了妹妹的一对女儿，也好后继有人，还落个尽心抚养的好名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姐姐，我讲得口好干，好累呀。你就晓得问呀问，怎么不体谅一下妹妹这些年的苦楚呢。妹妹总是被人戳脊梁骨，就是她，害死了她娘；就是她，难得一见的“哀”类，克死了母亲。造孽啊，妹妹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怎么能够为自己辩白呢，只好长大后慢慢查啰。”
“念儿，我知道你，你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情的，到底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独孤越难得开心的嘟嘴笑了笑，“姐姐，念儿真的好崇拜你哦，还是你最懂我。那妹妹就不辞辛劳说一说啦。”
此时一阵咳嗽声猛烈传来，离埜身躯一落，强忍着的上涌气血一口尽溅而出，浑身红装的巫凰身上，平添许多更暗红的血点，醒目斑斓。
“讨厌，关键时刻打扰我。姐姐，这个病痨鬼姐夫咱们不要也罢，妹妹费点心，帮你处理处理吧。”
“你敢。”
“哎，我的傻姐姐，你忘记此处是不可起杀心的，我一点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此处不可杀戮，却管不了自戕。”
“我的乖姐姐，不要老是把什么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你也要观察观察，自己是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巫凰似是受了什么禁锢，从巫念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除了能说话，头能动，身体只能维持僵直的状态。
仿佛为了更刺激巫凰，独孤越从袖中取出一个剪纸的小人儿，和巫凰有八九分神似。
他将纸片人抛在空中，小人见风就长，堪堪从相似变成了一个和巫凰一模一样的胚子。
独孤越满目赞叹地走过去，直接用络腮胡的脸蹭了蹭“纸巫凰”脸，又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
颜潇儿能察觉出“真巫凰”浑身血脉偾张，随时都要爆体而亡的气息。
太过分了，她都闭目不忍再看。
果然巫念还不肯罢手，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巫凰的心境整个变成了混乱的金色漩涡，身在其中的颜潇儿似乎跟着旋转漂浮起来。
“住！手！”
巫凰咬裂了舌尖，口带鲜血一字一句地说着，一股威压横扫天地之地，任凭什么力量和法术都阻止不了她一点点一点地挣脱束缚，完全站了起来。
她拼尽全身力气，展臂将浑身的真气向外送出，直捣独孤越搂住的那具傀儡。
幻化成独孤越的巫念似是早有预料，轻笑着向后一跃，不是躲开，反将那具“纸傀儡”往前一送，口中念念有词。
巫凰的气息被“假傀儡”的双手牢牢吸住，待她知道不对劲时，已经无法撤回。
“这就完全成啦，谢谢姐姐赐‘威’，以后谁还分得清真人和假物呀”。
随着巫凰最后的气力化为乌有，不，准确来说，是被“假巫凰”全部吸收后，她完全力竭，瘫软在地台上。
“姐姐，哎，地上好脏哦。以前我摔倒，你最心疼的，非要扶我起来。可那时候我小，总是把你的手甩开，说什么，我要自己走。不过到今天为止，念儿也觉得自己没错，姐姐你，以后也要盼着妹妹自己走得更稳当些呢。”
只是她话音尚未落下，喉咙里“呀呀”卡住，突然间一句话也不能出口。
巫凰消失的威压气势再度席卷而来，一股神力从天而至，将她升至半空之中。
她的瞳孔骤然变为金瞳，和煦温暖又霸气十足。
“永远，不要小看虚帝的‘威’力。”
金光绽放之际，灵台四周的空气全都为之一滞。
“念儿，到此为止吧。姐姐，就永远陪着你，我们哪儿都不去了。”
颜潇儿看到，停滞的空气带动整个空间，肉眼可见地扭转起来，一圈圈的金色波纹横平竖直地交缠，仿佛在砌一道隔绝天地的墙。
波纹延伸处的相对方向，各能看到两个对立的通道出口，分别连接的就是虚国和离国的传送地。
眼见着出口马上要被密密编织的金线完全覆盖，身处漩涡中颜潇儿奋力稳住身形，大声呼喊道：“先放我出去！”
好似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这时候她宁可巫念对她说话，都不要无人回应。
就在颜潇儿心念几乎要湮灭之时，那个人的声音细若游丝地传了进来：“该靠你自己的时候到了，巫连族的后人……”
还未听她把话说完，空间金线一收缩，所有通道入口完全隔绝，一道金光牢笼焊死在了灵台之上。
“等等，喂，我还没有出去。”颜潇儿张着嘴，却根本听不到自己说的任何话。
她重新漂浮进无边的金色沼泽中，好似一个完全迷失了的游魂。
我还要回去报仇！
我还要去见祖母！
这些执念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虞常眠呢，以后会找到她的魂魄么，找到了又怎么样，他是不可能实现这些念想的。
终于是要死了，命运还真是不放过我。
不，巫连族的后人……
下面那句话，应该是——永不认命。
浸染金光的颜潇儿之魂，灿若昼阳，从心境中怦然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金色沼泽重新反方向旋转起来，编织的金线一根根被抽去，凝滞的空间再次抖动起来。
……
……
……
凤冠朱领，凝脂面庞，此等娇美之躯不着轻柔裙装，反倒身披精致软甲，从头到脚都是备战的装束。
颜潇儿第一反应，是“她好神气”，而不是“她好美啊”。
那英气女子凑近镜石，凝望片刻，说道：“你是谁？”
“你是谁？”
……怎么，她又回到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