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铃的体温随着晨雾一同漫进窗棂时,夏目正往素陶瓶里插新折的早枫。病榻旁散落着昨夜未读完的《百妖绘卷》,泛潮的书页间还夹着半片变成琥珀色的银杏叶——距离七夕祭典那夜,树灵已开过三轮银花。
\"今天试着坐起来吧。\"夏目将药盅搁在绘有蜻蜓纹的漆盘上,青瓷碗沿凝着刚采的露珠。浅川腕间的银铃随着起身动作轻响,那些曾爬满手臂的结晶纹路,如今只余指尖若隐若现的淡粉痕迹。
廊下传来茶筅搅动新茶的细响。浅川披着夏目的灰纹羽织走到庭院,发现石阶上摆着整套藤纹茶具。朝日刺破云层的刹那,她看见穿大正女学生装的虚影坐在茶席主位,正对着空无一物的第五客席微笑。
\"塔子阿姨今早收拾阁楼找到的。\"夏目捧着鎏金火钵出现,火星子噼啪惊醒了栖息在枫叶间的风铃妖,\"说是祖父留下的茶器图谱里,夹着浅川家的茶会请柬。\"
浅川抚过请柬边缘的茶渍,昭和三年的墨迹在晨光中泛出金粉:\"那时曾祖母在请柬上写『第五客永候故人』...\"她的指尖突然穿透信纸,半透明的皮肤下流动着星砂般的光点。
斑从屋脊跃下时抖落一串露珠:\"玲子那家伙啊,当年抱着酒壶闯进茶会,非要用妖酒兑玉露茶。\"它爪尖勾起本泛黄的手账,内页掉出张炭笔速写——簪着紫藤花的少女伏案酣睡,正是浅川此刻的姿势。
正午时分,树灵突然无风自动。浅川在替它修剪枯枝时,发现某段新生的枝桠上缠着褪色的风车糖丝带。当她用茶剪触碰丝带的瞬间,记忆如倒流的溪水漫过感官:十二岁的玲子蹲在战后废墟里,将半块勾玉系在银杏幼苗上。
\"原来我们...\"浅川转身时撞进夏目慌乱的怀抱,他胸前的勾玉正与树灵产生共鸣。那些被露水打湿的《友人帐》书页突然浮空,属于浅川葵的名字化作流萤,绕着两人织就光的茧房。
暮色浸透枫叶时,浅川在茶室发现本陌生的手账。翻开首页就看见玲子张牙舞爪的字迹:「致总在泡茶的优等生:等我的妖怪比你多时,就用这本子换你的茶器箱——夏目玲子」
压在末页的枯花里掉出张字条:「小葵的茶能治愈被妖怪伤过的心,你要替我多喝些」浅川将字条按在心口,听见身后传来茶釜沸腾的响动。夏目正手忙脚乱地调整火候,侧脸映着橙红炉火的模样,与炭笔速写里偷睡的少女重叠成相同温度的光景。
当夜有星雨划过八原上空。浅川将新制的枫糖茶推给夏目时,树灵枝头的银花突然尽数绽放。那些落在茶汤里的星屑凝成小小的玉珠,每一颗都映着不同时代的剪影——穿大正袴服的少女与短发巫女对饮,昭和时代的双生姐妹共写七夕短册,平成年代的病弱少女与温柔少年在晨露中触碰指尖。
浅川的体温在这个星夜彻底恢复如常。但夏目清晨为她绾发时,发现藏在青丝间的银丝已化作月华色的发饰,随着动作在耳边摇晃成永不坠落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