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了许多天的心,在这一瞬间落了定。
虞笙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体温,不敢放开片刻。
雪花簌簌地落下,很快在他们的头上覆盖上一层雪白的湿润。
裴渡这才松开怀里的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阿笙,进屋吧,别着凉了。”
虞笙拉着他的手,急切地往屋里走。
相比于上次回来时,掌心又多了几道老茧,手指上还多了几道伤口。
虞笙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心情,倏尔再次翻涌。
“怎的这次去了这么久,连个信也没有写回来?
说了要保护好自己,又是一身的伤口,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要紧处。
天寒地冻的日子,也不知道你都是怎么过来的,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揪心。”
一字一句,都是嗔怪的语气,却将她心底的思念和牵挂表现得淋漓尽致。
裴渡听得心尖发颤,轻轻抬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克制地放下了手。
“阿笙,我没事。”他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
虞笙沉默半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抹掉了眼泪。
她起身出门为他张罗了一桌吃食,又让人给他盛上了一大桶热水。
她陪着他吃饭,在屏风外守着他洗澡,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却谁都没有说太多的话。
虞笙能够感觉得到,裴渡这次回来,和以往都不一样。
他的心里装着事情,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她也能从他的眼睛读出来。
她一直在等着他开口。
夜深,整个晖园陷入一片寂静,裴渡也吹灭了屋里的灯,躺到了榻上。
隔着一张屏风,他们能够清晰地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虞笙静静地躺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裴渡起身。
他穿着一身亵衣,脚步声放得很轻,走到了她的床前。
他知道她没睡,他蹲下身子,在黑暗中,轻轻撩开她耳边的头发。
“阿笙……”
仅这两个字,就让虞笙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将身子挪到一旁,拍了拍身边的床,示意裴渡上来。
裴渡犹豫一瞬,躺了上去。
两人的肩膀靠着肩膀,内心中对于彼此的渴望让他们恨不得挨得再近一些,但紧攥的拳头出卖了他们内心的克制。
半晌,裴渡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中响起。
“阿笙,很长时间都没回来,让你担心了,抱歉。”
虞笙轻轻地摇头:“不要紧,只要你人好好的,担惊受怕也不算什么。”
“阿笙,这段时间我去了许多地方,京郊的巡防营,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还有不少大臣的房梁,我都睡了好几个晚上……”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要和虞笙分享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言谈之中满是娓娓道来之意。
“我们准备了快两年的时间,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就绪,只差这最后一脚了。”
虞笙轻吸一口气:“会很危险吗?”
“会。”裴渡十分坦诚地答:“对方豢养了私兵,有上万的兵力,我们却是暗中行事,即便是从各方筹集人马,也不过两千人而已。”
虞笙的心仿佛暂停了一拍,她想让裴渡放弃,想叫他别去了。
可张嘴之后,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没关系,我会在家等着你。”
裴渡的心里感觉涨涨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喷薄而出了,但他还在竭力压制着。
他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
沉默半晌后,裴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到了虞笙的手心。
“阿笙,如果,我是说如果,半个月之后,我没能回来,你就拿着这个,去忻阳,或者南下。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全部属于你,你想带走也好,变卖也好,都可以。
你要多雇一些人守在你的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裴渡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颤,他放在身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下一瞬,虞笙从他的身边跳起,她越过他下了床,急切地点燃床边的烛火。
借着烛火,她看到了那张纸上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
放妻书。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回不来了,他这是在交代后事。
他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她,包括自由。
泪水模糊了视线,虞笙将那张纸撕成了碎片,带着哭腔喊道:“裴渡,你个浑蛋!”
裴渡也坐起身来,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虞笙形单影只地站在床边,双手捂着脸,身子微微发颤。
她似乎是伤心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裴渡忙将人拉了过来,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别怕,阿笙,我并没有说一定会这样,只是说有可能。
提前准备一些,总归是没什么错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努力让自己活着回来见你。”
原本是用来宽慰虞笙的话,却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哭得更凶了。
她一下一下地锤着他的胸口,想要骂他,却说不出话来,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回荡在房间之中。
裴渡无奈之下,只得抬手将人拥进怀里,无声地安慰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虞笙的情绪总算慢慢平稳下来。
她直起身子,双眼红肿地与裴渡四目相对。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裴渡不懂,也不敢问。
半晌,虞笙抿着唇,颤颤微微地伸出手,去解自己里衣的扣子。
裴渡的心跳暂停了一排,他有些慌乱地按住了她的手,声音干哑:“阿笙,你干什么?”
虞笙深呼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裴渡,你要了我吧。
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会在晖园,一直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