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过柳荫下,偏僻的石板路鲜少人过。唯有枝头几只鸟雀啼鸣,偶尔乘风绕柳,掠水抚波。
明姝靠在棠梨肩上,马车起起伏伏,又在一瞬停下。
车夫心惊,大问:“姑娘是谁?这可是将军府的马车,还不速速退去!”
女子病弱的手死死扒住车栏:“救我……求你,救我……”
车夫大骇:“你……”
“求求你……救救我。”
车夫六神无主,暗处的暗卫面面相觑。
明姝撩开马车布帘看向女子。
女子的脸上白净,生的娇美,泪意点点,梨花带雨,被那双眼睛凝视着,明姝只觉心都软了。
“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可是遇到了不测,我可差人将你平安送回去。”
“我……我不是哪个府上的,我是惠州人。”
惠州……是他们来云京时路过的州府。
“姑娘既是惠州人,又怎会在云京?”
女子泣涕涟涟:“我是被人绑到云京来的,我是良家子,被卖与人……”做了囚姬。
女子的领子下隐隐露出青紫红痕。
明姝猜到了什么,不忍:“元容,将人带上来。”
车夫:“表姑娘,这人……”
“我会与表哥说的。”
车夫不敢说话,元容下马车,提着女子上去。
明姝才发现,女子脚上光生生的,还有脚腕上触目惊心的伤,那是被铁链磨出来的。
明姝的心被慑住。
车帘落下,女子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眼泪从眼角划过没入领子。
还带着颤音小声,怯怯问道:“我……我可惊扰到姑娘了?”
她也不想的,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
“未曾。姑娘想哭便哭吧。”
明姝还取出一方绢帕给女子擦泪。
惹得女子的泪落得更厉害了。
“我……我被困在一处,终日不得见光,可我想我娘,想我爹,他们定然找我找疯了,我……得活着,偷偷见一见他们也是好的,我还想……”亲眼看着那人死。
“会的。”
明姝眉眼淡淡,空灵的嗓音又好似给了女子一个莫大的鼓励。
“都会有的。”
女子单薄的背颤抖着,无声落泪。
明姝将人带回了将军府。
并从女子口中得知她姓吕,单一个莹字,本是惠州富商之女,上面只有一个亲兄长,在家中得父母宠爱。
却在逛花灯时被人迷晕带走,这一辗转便到了云京,又被转手送予他人。
那人只在初一十五去找她,吕莹想着人直作呕。
回府后,元容提来沐浴的热水。
吕莹将自己埋入水中,浑身上下被她搓得通红。
明姝看不过去了:“你若觉得自己脏了,那才是脏了。女子守节不错,可一世几十岁,何不放过自己。”
“可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父母……”
没了贞洁,她回去了也只会拖累家族名声。
“呵。”
明姝喉间发出一声轻嗤。
“你的爹娘或许还在整日以泪洗面,或是跪于佛前苦苦祈祷,当然,许是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接受你的离世。”
“不……不是的。”她爹娘不是那样的人。
隔着屏风,吕莹又进了水里。
明姝沉默。
房中空气凝结着湿润,恰好如少女的心事。
许久,明姝再见她冒出头来。
“姑娘劝我这么久,我却还不知姑娘身份。”
吕莹俨然平静下来了。
明姝嘴角勾了勾:“明姝。明月皎皎,姝色夺人。”
吕莹靠在木桶边上:“姑娘如其名,是天上的明月。”
“明姑娘可知道张氏一族?”
明姝倒是不曾听过。
元容小声与明姝道:“张氏是前朝的世家大族,前朝覆灭,张氏为了自保,上贡半数家财,退出朝堂,百年来都在云京城外,张氏子孙咸少入朝为官。”
吕莹:“正是。”
“那人是张氏第十一嫡孙,张承弼。如此,姑娘还愿意收留我么?”吕莹苦笑。
明姝望向元容:“若表哥与张氏对上,谁的胜算更大?”
“自然是将军。”
兵权在手,什么张氏,不足为惧。
这般肯定的回答叫吕莹傻眼,不过却抓住了元容话中的重点。
将军。
本朝重武轻文,那些个将军手中都是有实权的。
一个张氏,除非暗地里养私兵,确实不敢贸然对上。
吕莹的指缝间流过水波。
“我想,同明姑娘做个交易。”
微风习习,院角的蔷薇花颤巍巍地想要开出第一朵花。苔花的细小花骨,在摇曳的和风中显得微不足道。
明姝淡定地啃着果子。
元容写了信正是要叫管家送出去。
棠梨后知后觉的担忧来了。
“姑娘当真要叫吕姑娘住在将军府吗?”
“嗯。”
“可婢子怎么觉得吕姑娘住在将军府是不如自个在外面住得自在。”
“到底是命重要。”
那张氏人这会当是已经得到了吕莹失踪的消息,指不定到处找呢。
“可以多派几个人保护她。”
明姝狐疑:“你好似,不喜欢吕姑娘住在府上,为何?”
“姑娘难道忘了,吕姑娘那张脸?”
明姝仍旧不解:“脸如何了?白净着呢。”
“哎呀,姑娘!”棠梨急得直跺脚。
就是生得好看,所以才不应该放府上的啊。
明姝压根没往别处想去。
棠梨却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将人看住了。
元容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张帖子。
是青文公主下的帖子。
说是明日邀明姝去听戏。
是明姝上次同晏巍去的那座梨园。
公主发话,明姝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合上帖子,随手一放。
棠梨嘟嘴:“这公主是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知道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
“大抵,是看上将军夫人这个位置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