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到京城八九百里之遥,行了半日,日光渐烈,官道上扬起的尘土,迷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眼见前方有片小林子,清澄郡主拴好马儿,拉着青菀跑进去,寻了块阴凉处歇脚。
二人选了块平整的石头刚坐下来,外头便传来一阵嘈杂呼喊,隐约夹杂着哭声。
清澄郡主拨开树枝,只见官道上围着一辆马车,几名大汉衣衫褴褛,手持大刀,满脸横肉微微抖动,嘴里骂骂咧咧,赫然是拦路的匪徒。
赶车的老仆哆哆嗦嗦地护着马车,身后车帘里传出女子的啜泣声。
清澄郡主柳眉倒竖,刚要怒喝一声冲出去,青菀赶忙制止,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一手捂住她嘴:“郡主!咱们只有两个人,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刀!可冲动不得。”
清澄郡主被青菀劝得冷静了些,坐下来旋即附耳低语几句,两人猫着腰捡起几块地上的碎石,绕到匪徒们身后。
“青天白日,就敢拦路打劫!有没有王法了。”清澄郡主高声喊道,抬手便将石块砸向为首的匪徒。
那人猝不及防,吃痛转身,回头怒视,正瞧见郡主一脸正气地昂首站在那儿,而她身旁的青菀虽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却也攥紧石块,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哪来的疯丫头,敢坏爷爷的好事!活腻了是不是!”匪徒们怒喝着提刀围了过去。
赶车的老仆见状,手忙脚乱地爬上车辕,抖动缰绳,忙不迭地驾着马车逃命去了。
青菀眼看着老仆跳上车,战战兢兢的一路小跑着缩回林中,躲在树后。
清澄郡主想跑却发现腿抖个不停,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根本没法用力移动。
眼见匪首挥刀砍来,她心中一紧,暗叫不妙,咬牙一跳,刀锋擦着衣袂而过。
落地时,郡主心头一震,这轻盈的身法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竟然能跳得这么高?”她暗暗心惊,却没时间细想。
匪首抡圆了刀再次劈来,她再次轻身一跃,竟直接越过了对方头顶,落到他身后。
“一起上!”匪首气急败坏地指挥着手下围攻,匪徒们吆喝着冲了过来,郡主却越跳越高,匪徒刀刀落空,竟一时无法近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官道上传来,一队人马疾驰而至。
领队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藤甲官服,腰悬长剑,剑眉星目,面容刚毅,只是那唏嘘的胡茬略显几分沧桑。
他翻身下马,长剑未出鞘,三两下便将几名匪徒击倒在地。
身后差兵呵斥道:“石柱宣抚使在此,速速束手就擒!”跳下马来,将匪徒捆了个结实,同后面囚车上人关在一起。
那中年男子走到清澄郡主面前,微微颔首道:“小姑娘练得何等功夫?这般灵活敏捷。”
清澄郡主微微一笑,答道:“什么功夫也没练过,只不过常常在梦中这般练习罢了。”
男子闻言爽朗地笑道:“好生有趣的小姑娘!”他笑着向岳清澄:“在下乃石柱宣抚使马星辰,姑娘日后若逢宵小之徒,勿逞匹夫之勇贸然出头。”说罢翻身上马,带人扬长而去。
马星辰或许以为她故作谦逊,或是在开玩笑,可岳清澄心中明白,这并非虚言。
现实中,她从未与人动过手,但在梦境中却不同,叶灵筠传授的控梦之术,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中,便能掌控梦中的所有。
那些梦中反复练习的步法、身法,如今竟然融入了自身,让她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这门奇术的潜力。
青菀牵着马走上前来,忧心忡忡地嘀咕:“郡主,刚才实在太险了!若不是那位马大人及时赶到,咱们可真得遭殃了。郡主,您以后可千万别再管这样的闲事了。”
清澄郡主未置可否,和青菀骑上马继续赶路。
一路经忻州、太原、榆次,行了六七日,途中虽有波折,但大多有惊无险,一路上说说笑笑,了解各地风土人情、奇闻轶事,说笑间倒也不觉路途劳累。
天色渐晚,前方隐隐出现一个小镇,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看着有些破旧,可也没得选,二人只得住下。
晚饭时,二人围坐在客栈角落的粗木桌旁,品尝着店家端来的几碟简单菜肴。
清澄郡主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笑道:“虽比不上府中的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青菀点头附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客栈外那条狭窄的土路街道,心中暗自警惕。
这一路行来,虽遇波折,但好在总能化险为夷,然而,人心险恶,她深知不可掉以轻心。
夜深人静时,郡主已沉沉睡去,青菀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轻手轻脚走出客房,在客栈四周踱步巡守。
月光如水,洒在小镇的土路上,给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青菀脚步轻盈,穿梭于客栈与街道之间,时刻保持着警觉。
返回客栈时,青菀隐隐听到细微的动静,她心中一紧,立刻隐入柱后的暗影中,只见一名身形瘦削的黑衣人鬼鬼祟祟地溜出客栈,手中似乎拿着什么。
青菀在暗处观察着,黑衣人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她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试图捕捉那黑衣人的踪迹。
就在她疑惑之际,“小姑娘!”黑衣人却从柱子另一旁突然冒出头来,换作常人,此刻恐怕魂都吓飞了。
只听一声“啊!”的一声惨叫,发出声音的却并非青菀,而是那黑衣人。
青菀右手夹着几根银针,动作如电,一上一下,先后刺中了黑衣人的身后肩井穴与环跳穴。
肩井穴被刺,黑衣人双手瞬间麻木,动弹不得;
环跳穴遭袭,双腿也仿佛被定住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青菀脸上漾起一抹冷笑,冷冷说道:“不是我要扎你,谁让你吓我。”
“你…”黑衣人张嘴想要说什么,青菀晃了晃手中寒光闪烁的银针,逗趣地威胁道:“别说话,小心我扎你舌头!”
黑衣人瞬间不敢再动,然而前方的喊声引得店内伙计和住客纷纷走了出来。
伙计看了看倚在柱子动弹不得的黑衣人,走过去翻了翻地上那个黑色的袋子,袋内散落着不少荷包、首饰、碎银和几吊铜钱。
眼尖的住客立刻认出了自己丢失的物品,急声喊道:“哎,那是我的荷包!”
其他人也纷纷检查着自己的荷包和随身物品,纷纷发现自己也少了东西。
黑衣人见同伴混迹于宾客之中,矫情地喊着提醒同伙:“她拿针扎我!”
青菀冷冷一瞥,微微晃动手中银针,黑衣人顿时吓得闭上了嘴,不敢再吱声了。
同伙见此情景,心中立刻有了主意,指着青菀说道:“这小姑娘,心肠竟如此狠辣,把人都扎瘫痪了…”语气刻薄,意图言语攻击掀起波澜。
更有旁人附和说道:“这么小个姑娘,下手这么重,真恶毒!”
你一言他一语,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青菀脸色微沉,忍不住开口辩解:“什么嘛,我本来走得好好的,是他从柱子旁探头出来吓我的!”
旁边的同伙见状,更加添油加醋地说道:“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溜达?”
众人的议论越加纷杂,青菀渐渐被言语攻击落入了下风。
客房中,清澄郡主走了出来,目光扫视众人,缓缓开口:“诸位不如先看看自己身上的财物吧,这姑娘针刺的可是盘桓于此,深夜偷盗钱财的恶徒。他也未曾瘫痪,他只是暂时麻痹了而已。”
郡主的一席话将风头引回了地上散落的财物,转身上前,对伙计说道:“快去报官!客人里可能还有他同伙在,不能放过他们。”
伙计连声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近来店里常有人说钱物被盗,都以为是店内人偷的,若不是遇上了姑娘,恐怕我们这小店也开不下去了。”
青菀略感歉意,低声对清澄郡主说道:“本来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弄得这么大动静,打扰了郡主休息。”
清澄郡主莞尔一笑,温和地说道:“何必说这些话,你我何须如此客套?夜已深了,还是早点进屋休息吧。”
天色渐亮,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麻雀叽叽喳喳地斗着嘴,二人骑上小马继续前行。
“郡主,后面好像有人跟着。”青菀警觉提醒道。
清澄郡主回头看了看,只见四五个骑马的黑影,手持棍棒,正悄悄跟在后面,显得心有不轨。
她不动声色,回道:“看能不能甩掉他们。”话音未落,她抽了鞭子,催马加速。
“吁!”走了没多远,她又不得不收住缰绳,喝止了马儿。
前方一排粗大的树干,枝条交错,封住了道路,十几名歹人手持狼牙棒、砍刀,已然挡住了去路,后面的追兵也撵了上来。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清澄郡主心知这次麻烦大了,冷声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歹人头目冷笑一声,露出阴寒的表情:“前面的客栈一直是我们兄弟营生的财路,你竟然把我的兄弟送去了牢里,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代价。”
他回头喊道:“抓住她们,送去寨子里,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后面歹人们吆喝着起着哄,甩着绳索来套二人。
“嗖,嗖,嗖……”数支箭射来,甩着绳圈的歹人们应声倒地。
“哒哒哒……”的马蹄声疾驰而来,那些嚣张叫嚣的歹人纷纷回头寻找射箭之人,只见一杆亮银长枪横空出世,如蛟龙出海,将他们一一扫倒在地。
清澄郡主和青菀两人齐齐望过去,竟然又是那宣抚使大叔马星辰,只是手中不再是剑,换作了长枪,气宇轩昂,脸上的胡茬已被清理干净,更显英武威风。
两人未曾开口,马星辰倒先发话,带着一丝调侃:“你这姑娘,怎么这么顽劣,两次遇上都在打群架,这次居然还拉了个帮手。”
青菀有些腼腆,低声说道:“其实,其实上次,上次我也在的。。”
清澄郡主连忙解释道:“不不不,这次不同。昨夜,这伙匪徒派人去客栈里偷东西,被我们遇见并抓住了送了官,这伙人是来寻仇的,我们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大人您解决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事,目光有些疑惑地问道:“大人为何会在这里?”
马星辰微微一笑,答道:“哦,原来是这样。几日前我去代州办事,今天经过真定府准备交差回京,正好遇见了你们。”
清澄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光彩,迫不及待地问道:“回京?大人这是要去京都?”
马星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去京都述职。你们千里迢迢来此,不会也是要去京都吧?我们可以一起走,免得再生事端。”
清澄郡主欣喜若狂,但还是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们……我们是去京都寻亲的,但我们的马儿跑得慢,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大人行程。”
马星辰毫不犹豫地答道:“无碍,前面过了保定府,再走半日就能到京都。我们可以一路同行。”
说完,他一挥马鞭,回身指挥随行的差兵:“把这些歹徒送往真定府,速速跟上!”
差兵们迅速将那些歹人捆绑好,齐声应道:“好的,马大人!”
清澄也不敢提自己的身份,生怕父亲寻她,被轻易地逮回代州去,就白跑这一趟了;
策马扬鞭继续向京都进发,两人的马儿是真的跑不快,跟着马星辰在保定府驿馆住了一晚,清晨出发,直至天黑才抵达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