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渤海旧村早已化为焦土,残垣断壁间,一片荒芜。
正如叶灵筠所料,岳清澄伫立在破碎的石井前,望着这片曾经驻留的土地,眸色一沉,抬手拂去臂上的灰尘。
岳清澄俯下身,双手深深探入焦土,奋力搬开层层砖瓦。
随着一块块焦黑砖瓦被挪开,飞扬的尘土逐渐散去,敖家密道入口,在尘封之下逐渐显露出来。
她纵身而下,幽光闪动,脚下路径还依稀记得。
暗河水流湍急,狠狠拍打着两侧石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行至镜光照耀处,岳清澄停下脚步,指尖灵动地拨动机关。
“咔哒”——
密道尽头,暗河之上,石桥破水而出,水花飞溅。
岳清澄眯起眼睛,踏过石桥,轰鸣与腐臭气息依旧,目光在岔道间游走。
左边的玄鼎阁前些时日,她早已涉足,如今,右侧的幻兽巢成了唯一的可能。
林间罡风裹挟着腐臭迎面而来,歪斜墓碑发出的啾啾声,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目光扫过裸露白骨,腐肉散发的恶臭几欲让人窒息。
枯树枝条摇曳,破碎布条在风中晃动,岳清澄无暇顾及,向前走去。
通路尽头,深邃的洞口隐匿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进去还是离开?她不自觉攥紧拳头,不住的在洞口徘徊,内心纠结万分。
摇摆不定之间,她深吸一口气,抬腿迈步踏了进去。
洞内黑暗浓稠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拐过弯道,两侧岩壁纹理扭曲诡异,好似凝固的波涛,泛着幽冷光泽。
越走越深,心头却莫名沉重,如有无形之力牵引着她深入梦魇。
突然——
一圈白光骤然在她眼前涟漪般炫开!
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只见一层层白色光环交叠而生,宛如蛛丝织网,层层横陈于面前,堵住了前路。
“幻觉?”岳清澄低声呢喃,下意识伸手试探,指尖却触上了一种黏腻如浆的触感,那蛛网似粘皮入骨,竟甩也甩不掉!
恐惧瞬间攥紧她的心脏,慌乱间耳畔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怪异、含糊、似人似兽:
“嘿嘿……小姑娘,你来啦。”
白网后面,矮小的身影缓缓浮现——
猪首人身,手足粗短,皮肤蜡白,满脸横肉,却披着破旧袍子,兀自笑得诡异。
“悟……”岳清澄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黏着蛛网的左手下意识乱挥,试图挣脱束缚,却只是让蛛网缠得更密,只能绝望地看着对方逼近。
“哼!吾守候良久,连一只耗子都未曾捕获,汝却自投罗网,”它慢悠悠地晃了晃那硕大的猪头,伸出粗短如木桩般的指头,在蛛网上轻轻弹了弹,“正好,报那一箭之仇!”
随着它的触动,四周蛛网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你到底是猪还是蜘蛛?这些鬼东西不会又是你的幻术吧?”岳清澄强装镇定,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身体微微后仰,试图与那不断逼近的蛛网拉开距离。
“嘿嘿嘿……”悟肥大的耳朵颤着,眼角挤满肉褶,声音似男似女,飘忽不定,“俺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儿个,得留下。”
它重重拍向石壁,刹那间,岩壁上蛛丝如灵蛇般暴射而出,眨眼间便缠紧岳清澄的手臂,越勒越紧。
岳清澄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急忙从头上拔下簪匕,朝那丝缠处猛划,却只听“簌”的一声,那白丝竟坚韧如钢,纹丝不动。
她咬牙,反手一刀,硬生生划破手背,那灼痛一瞬席卷全身!
“这竟然不是幻术!”
血珠涌出,而蛛丝竟顺着伤口钻入血肉,疯狂吸食,像是生出了嘴!
“呵呵呵,真鲜……真甜……”悟舔着嘴角,眼神淫邪又贪婪。
“敖厉叔!救我!”岳清澄猛地朝它身后高喊。
悟却阴声哼笑:“别费劲了,敖厉?他敢来幻兽巢?他要是来了,早就成了俺肚里的骨头了。”
岳清澄面色惨白,怒火冲顶,左臂发力,猛地一个翻滚躲开袭来的蛛丝,手中匕首回旋而出,划过悟的耳根,一道血线飞溅。
悟吃痛大叫,蛛网瞬间四散,空气像是凝结了一瞬。
她趁机窜出蛛丝包围,脚尖一点岩壁,如鹤起九霄,飞身跃至通道另一侧。
不及细想,她拔出袖中火折,猛地一掷——
火星落地,引燃一路蛛丝,噼啪作响,火光瞬间逼近悟的身躯!
“啊——!!!”悟嘶吼一声,蜷曲如虾,满身冒起黑烟,惨叫震耳。
岳清澄趁势疾奔,火光映在她眼底,汗水濡湿鬓角,她咬着牙,不敢停半步。
而此时,正午将至,烈日高悬。
破浪前行,原本逆流而行的海流
锦衣卫的大船破浪前行,原本逆流而行的海流,在靠近罗刹岛时突然转向,仿若被什么无形之力牵引,大船缓缓偏斜,最后稳稳停在了岛岸外浅滩。
桅杆之上,飞鱼吞日的绯红锦旗猎猎作响。甲板上杀气隐伏,铠甲映着烈阳,寒光四射。
海滩上,异兽尸骸横陈,虎首鸟身、鳞尾四足,皆是见所未见之奇物,早已失去气息,血腥气夹杂海盐味扑面而来。
锦衣卫们纷纷驻足,面露惊惧。
“这些……都是何物?”傅砚青目光凝重,回首看向叶灵筠。
叶灵筠长须抖动,摇头叹息:“前些日子,城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异兽,便突然出现了。”
他指了指远处焦土废墟:“我们之前住在那边村落,也已经被它们毁了。”
傅砚青眸色一冷,扫望前方:“那国舅郑国泰呢?如此大岛,他又藏身何处?”
叶灵筠抬手,指向远方城池:“那城,便是蜃浪城,老夫几日前在其中见过他。但如今……不知他还在不在。”
傅砚青望向那赫赫城池,神色难掩惊疑:“什么人会在此筑造这样一座城?!”
青菀走上一步,语气凝重:“如此规模,只怕与那郑国泰脱不了干系。但这岛……确实不同寻常。”
“如何不同寻常?”
“岛中有人,唤作尸魔鬼匠,终年痴迷篡命之术,擅以活物拼接改形……”她语气微顿,“但他抓的,可不只是野兽。”
“荒谬!这等市井传闻,你也说的出口?” 傅砚青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皇甫三兄弟轻笑不语,叶灵筠则无奈道:“岛上之异,非三言两语可尽。傅大人若真想探查,恐怕亲眼所见,才信得过。”
众人穿过村庄废墟,沿着栈道向蜃浪城内走去,数日过去,桥上仍旧连个守卫的影子都没见着,四周静谧得让人毛骨悚然。
踏入城内,死寂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
锦衣卫列队而行,金属盔甲相互摩擦,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沙尘弥漫,整座城像是被扔进了死水里,一丝动静也没有。
风卷着枯叶在街巷中穿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诡异。
傅砚青握紧腰间佩刀,手心微微出汗。
作为都指挥使,他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可这座空城,却让他莫名地不安。
玄鼎阁外,那日那些鬼祟的丹士、方士,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丝毫踪迹。
叶灵筠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斑驳墙面上:“那日,郑国舅就坐在这里,神色慌张,像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海风吹起脚边的沙尘,一物轻响滚落,撞在石板上,发出一声微弱的脆音。
傅砚青侧目,俯身拾起——是一枚碎玉。
残片灰中透光,断面锋利,图案依稀,是一头昂首的麒麟,鬃毛翻卷,踏云而行。
正是郑国泰玉带上的麒麟带銙。
他指腹一动,轻轻摩挲碎玉上的纹痕,目光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