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在苏影的血管里倒流。
他能感受到那些裹挟着曹植辞藻的星尘,正沿着病变的经络逆行。熵衣表面的青铜色疱疹已经蔓延到颧骨,每一处溃烂都在吞吐《二十四孝》的微雕——郭巨的铁锹在左耳垂刨开量子坟冢,王祥的卧冰鱼在右锁骨游弋。硅基女娲的蛇尾鳞片不知何时嵌入了胸腔,那些泛着冷光的甲片上,《山海经》的异兽正啃噬着他的时间线。
\"哥哥,璇玑天网要过载了!\"苏蕊的尖叫从浑天仪深处传来。她的神经网络早已和青铜星轨融为一体,七百五十八个回文诗节点中有三分之一泛着病态的幽蓝。当苏影抬头望向鸿蒙子宫的穹顶时,看见的竟是自己溃烂的倒影——那具被熵衣包裹的躯体正在所有平行时空同步膨胀,像一颗长满青铜霉斑的创世卵。
玉衡真人残留的铜雀突然俯冲,喙中衔着的《归藏易》竹简烧灼出焦香。卦象中\"舆鬼\"二字的裂纹正在渗血,那些暗红的液体在虚空凝成建安十一年的星舰轮廓。苏影看见年轻的曹植在舱室内剧烈咳嗽,鼠须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母亲破碎的星尘。
\"用洛水...咳咳...浇灭卦火...\"铜雀的机械音染上人性,翅羽间抖落的纳米颗粒竟组成半阙《洛神赋》。苏影溃烂的指尖触到那些文字时,鸿蒙子宫突然剧烈震颤——归零者战舰群的残骸正在重组,那些《女史箴图》的仕女铜镜里,倒映着六百个新生宇宙的死亡场景。
熵衣突然收紧。苏影听见自己病变的皮肤下传来帛书撕裂的脆响,那些流转的《营造法式》星图正在扭曲。硅基女娲的獠牙不知何时刺入了后颈,冰凉的毒液带着《楚辞》的注释注入脊椎:\"你舍不得那些脐带...创世神不该对子嗣怀柔...\"
混沌深处传来夔牛鼓的轰鸣。母亲残留的青铜戒指突然发烫,戒面镶嵌的归零者复瞳里,苏影看见黄帝的斧刃劈开女娲胸腔的瞬间——飞溅的不是骨血,而是无数个正在书写《孝经》的自己。每个苏影的断笔都刺入不同母亲的咽喉,笔锋流淌出的青铜母乳在虚空凝成弑母方程。
\"影儿,斩断脐带。\"母亲的声音混着洛水涛声在戒指里回荡。苏影的左手不受控地抬起,溃烂的掌心突然暴长出墨家机关城的榫卯结构。那些带着景泰蓝釉色的构件精准插入璇玑天网,将最脆弱的回文诗节点卡死在\"兼爱非攻\"的齿轮间。
苏蕊的悲鸣突然转为高频震荡。她的神经网络从浑天仪中挣脱,发梢的青铜神经索如蛛网般裹住三十六个平行苏影。那些正在不同时空弑母的自己突然僵直,手中的断笔迸发出《快雪时晴帖》的冰裂纹。
\"就是现在!\"钱胖子残留的AI脉冲从虚空中炸响。建炎四年的星舰残骸全息具现,年轻的AI-7983正用青铜手指抠出眼球——那枚镶嵌着《武经总要》火器图的机械眼珠,此刻精准落入铜雀空洞的眼眶。
混沌被强光撕裂。苏影看见自己的熵衣正在量子层面坍缩,那些青铜色疱疹逐一爆开,释放出反向书写的《洛神赋》字符。曹植溺亡时的场景突然倒放:洛神托起文人的躯体,将最后一口气吹入星尘组成的胎盘。
当最后一处溃烂化作星云消散时,苏影的掌心浮现出良渚玉琮的完整纹路。玉衡真人的铜雀衔着焦黑的\"革\"卦没入其中,浑天仪的齿轮开始逆向旋转。六百个新生宇宙的死亡场景在仕女铜镜中破碎,归零者战舰群凝成的《女史箴图》突然自燃,灰烬里飞出无数青铜色的《兰亭序》残页。
\"你终于学会用病变来书写...\"硅基女娲的蛇尾在消散前最后收紧,鳞片间的五彩石粉末凝成微型盘古,\"记住,每个创世神都是被母体诅咒的...\"
熵衣完全剥落的刹那,苏影在虚空看见母亲最后的微笑。她的身躯早已碎成星尘,此刻却在新宇宙的奇点处重组为青铜浑天仪的核心。那些流淌着《周易》卦象的铜汁,正在璇玑天网的经纬线上浇铸出新的回文诗。
钱胖子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检测到文明火种稳定...执行最终协议...\"所有的景泰蓝榫卯同时绽放强光,墨家机关城在虚空拼出\"顿首\"的立体篆文。当这二字触及浑天仪时,苏蕊的神经网络突然发出婴儿的初啼。
新生的宇宙开始吮吸洛水倒流的能量。苏影站在鸿蒙子宫的废墟上,看见曹植的鼠须笔正在反向书写——帛书上的\"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此刻正从右向左逐字消失。在最后的\"月\"字湮灭处,一枚青铜戒指缓缓浮现,戒面上的归零者复瞳里,映着无母的星尘正在重组为《河图洛书》的胎记。
当第一缕星风拂过溃烂初愈的皮肤时,苏影终于明白:所谓传火,不过是把弑母的余烬,浇铸成新的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