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皇城,金明池。
这是自宋太祖赵匡胤时期便开始修建的皇家园林,太宗赵光义接掌皇权后又进行了扩建。
金明池位于汴京(今河南开封)城西,原为训练水军之所,后逐渐演变为皇家宴游胜地。
池面广阔,碧波荡漾,四周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每逢春秋佳日,君臣同乐,盛况空前。
太宗时期,金明池不仅是检阅水军的场所,更成为皇帝与群臣宴饮、观赏百戏、竞渡龙舟的娱乐之地。
每年三月,池畔张灯结彩,百姓亦可远远观望,一睹皇家威仪。
池中筑有仙桥,直通临水殿,皇帝常于此赐宴群臣,歌舞升平,彰显盛世气象。
然而,繁华背后,金明池亦见证了宫廷权谋与朝代兴衰。
太祖杯酒释兵权的从容,太宗宴饮群臣的威仪,乃至后世帝王的奢靡与忧患,皆在此处留下印记。
一池春水,映照的不仅是亭台倒影,更是大宋百年风云。
今晚,金明池的临水殿内又如往常一般,来了不少的文臣武将。
只不过,此次夜宴请的却是些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亦或者青年才俊。
而且主持宴会的也不是宋徽宗赵佶,而是——郑皇后。
夜色渐深,金明池上浮动着细碎的月光,临水殿内烛影摇红,暗香浮动。
郑皇后凤眸微垂,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玉酒盏,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席间众人。
座下才俊们似有所觉,原本热闹的宴席渐渐安静下来。有人悄悄整理衣冠,有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本宫近日读《诗经》,尤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
郑皇后忽然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玉。
\"长公主年已及笄,官家与本宫甚是挂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几位世家公子手中的酒盏险些跌落,寒门才子们则互相交换着眼色。
殿角侍立的宫女们,忍不住偷眼打量这些可能成为驸马的青年才俊。
\"今日月色正好,不如...\"
郑皇后微微抬手,珠帘轻响间,一道倩影自屏风后缓步而出。
长公主赵玉盘一袭淡紫罗裙,云鬓轻挽。她低垂着眼睫,却在经过某位青衫书生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那书生似有所感。抬头时,只来得及捕捉到她袖间掠过的一缕暗香。
池畔忽起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这场选婿宴,才刚刚开始...
场内,备选之列一共九人。
其中,除了蔡京之侄蔡昆,是皇后钦点之外,其余八人却皆是由宋徽宗亲自派人送来的名单。
这之中,也不乏一些名人之后。
童贯义子钱维仲,高俅的义子高坎,还有历史上赵玉盘正经的夫婿——左卫将军曾夤(yin)。
九位青年才俊分席而坐,殿内烛火映照下,每个人的神色都微妙难辨。
郑皇后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蔡昆身上——这位蔡京之侄锦衣华服,眉眼含笑,却掩不住眼底的倨傲。
他是皇后亲自挑选的人,代表着外戚一脉的势力。
也是今晚最有竞争力的人选,自打蔡攸被花子游杀了之后,郑皇后便借着悼唁之名密会丞相蔡京。
与其商量好了下一个驸马的人选,蔡京一生共八个儿子,可惜除了蔡攸之外,其余的几个儿子年纪还都尚小。
所以他的侄子蔡昆,便成了双方搭建关系的最佳桥梁。
郑皇后之所以一直与蔡京勾结,无非就是为了夺权。
宋徽宗赵佶,虽说在位时并未有过什么恶迹,可惜此人却整日沉迷于书画游乐之间,根本无心朝政。
任蔡京为相,统领文臣。
宦官童贯为枢密院使,掌管兵权。
就连一个街头混混高俅,都能混到太尉之职。
可想而知这个皇帝当的有多不称职,而常年陪在他身边的郑皇后,本不想管他的事。
可是眼看着江山被一些外人所持,而赵佶却整日只顾着寻欢作乐,不问政事,甚至最近两年还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李师师。
她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其实她本想着就这样瞎过一生,可去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彻底颠覆了她的三观。
去年九月初九,郑皇后偶感风寒,在寝宫休息。
宋徽宗赵佶却夜不归宿,在矾楼与李师师研究了一晚‘诗词歌赋’。
也就是这一晚,蔡攸假借探病之由把她给玷污了…
可她身为皇后,又不敢将此事说出去,蔡攸也是拿准了她的软肋,更是以此事为要挟,将她捆绑于蔡家的贼船之上。
之后,蔡攸更是越发大胆,经常以各种借口“欺负”郑皇后。
甚至有一次他更为大胆,竟在龙榻上睡了一夜。
郑皇后赶了他几次,他也不走。
硬是在龙榻上欺负了她,事后她也不敢出声。
不过,自此以后她的心境也有了变化,既然不能明着反抗,那就暗地里夺权。
她表面上与蔡家虚与委蛇,暗地里却偷偷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本想着借蔡家之手,清除朝内的贪官,腐臣…
可谁知,还没等自己做好详细的打算,却忽然半路杀出个花子游。
一招便秒了她的噩梦蔡攸,她本想拉拢对方,可这人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杀了蔡攸之后,便人间蒸发了。
她曾暗地里派人寻找过对方,可是消息却是泥牛入海,渺无音讯。
无奈,她便只好又开始打起蔡家的主意,主动向蔡京示好,要他的侄子蔡昆成为下一个驸马的候选人。
谁知,这次她千算万算,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花子游此刻也在殿中。
而且还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了一个小太监的身份。
金明池的夜风,裹挟着水汽拂过临水殿的雕花窗棂。
烛火摇曳间,花子游低垂着头,手中托盘上的青瓷酒壶,映出他半张模糊的脸。
太监的灰蓝色衣袍宽大得不合身,却恰好遮掩了他袖中的钢针。
\"蔡公子,请用酒。\"
他声音细若蚊蝇,将酒盏恭敬地递到蔡昆面前。
蔡昆连眼皮都没抬,随手接过酒盏时,小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花子游注意到他袖口绣着的金线云纹,已经有些开线——这位蔡家新贵,显然不如死去的蔡攸懂得低调。
\"娘娘。\"
花子游退回郑皇后身侧时,借着整理珠帘的动作轻声道。
\"左首第三位曾将军,已经偷看公主七次了。\"
郑皇后指尖在案几上微微一顿。
她今日着绛紫色翟衣,九凤金冠垂下的珠串,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瞬间冷厉的眼神。
这个突然被安排到她身边的小太监,眼睛倒是毒得很。
\"本宫听闻曾夤善骑射。\"
郑皇后忽然抬高声音。
\"不知可通文墨?\"
被点名的左卫将军慌忙起身,铠甲碰撞声在静谧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花子游看见长公主赵玉盘微微蹙眉,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腰间玉佩的丝绦。
\"回、回娘娘,末将...末将略识得几个字...\"
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花子游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最末席的青衫书生身上。
那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端正的坐姿,连呼吸频率都未曾变过——这种定力,不是寻常书生能有的。
\"钱公子以为如何?\"
郑皇后突然调转话锋。
童贯义子钱维仲正盯着长公主发愣,闻言差点打翻酒盏。
花子游注意到,郑皇后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诮。
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在她眼里不过是棋盘上可以随意挪动的棋子。
\"娘娘恕罪!\"
钱维仲额头抵地。
\"微臣...微臣觉得曾将军忠心可嘉...\"
“答非所问…”花子游暗骂。
珠帘后的赵玉盘忽然站起身。
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行走时裙裾纹丝不动,显是自幼严格训练的宫廷仪态。
但花子游分明看见她经过青衫书生案前时,袖中落下一方素帕。
书生镇定自若地将帕子收入袖中,这个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花子游眯起眼——那帕角似乎绣着半朵残梅。
\"母后。\"
赵玉盘的声音如碎玉投冰。
\"儿臣有些乏了。\"
郑皇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化作慈爱笑意。
\"既如此,诸位才子不妨以金明池为题,即兴赋诗一首。佳作本宫自会呈予官家御览。\"
花子游看见蔡昆立刻挺直了腰背,而角落里的高坎已经开始偷偷擦汗。
他悄无声息地退到殿柱阴影处,指尖抚过袖中暗藏的钢针。
那钢针却是淬了毒的,银环蛇的牙毒——三日卒。
\"奴才去取醒酒汤。\"
他对郑皇后耳语,却在转身时故意碰倒了烛台。火焰\"嗤\"地窜上蔡昆的衣袖,惊得这位贵公子尖叫跳起。
混乱中,花子游趁机手腕一翻,钢针竟毫无征兆般射进他的腋下。
随后,他右手一拉,一根透明丝线牵扯着钢针,又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他的袖中。
蔡昆正抬手灭火,突然感觉腋下猛然一疼,以为是胳膊抽筋。
顿了一下后,又继续忙着灭火。
不多时,那火便被他灭了干净。
随即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你是怎么走路的。”
花子游被打了一巴掌后,急忙跪倒在地,浑身忍不住打着哆嗦。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花子游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
蔡昆的咆哮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他能感觉到郑皇后投来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背脊。
\"拖出去杖二十。\"
蔡昆一脚踹在花子游肩上,翡翠扳指在烛光下闪着狰狞的光。
\"且慢。\"
珠玉相击的清脆声响中,郑皇后缓步下阶。她绛紫色裙裾扫过花子游颤抖的手指,带起一缕龙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