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八年,岁至仲冬。
辰时三刻,花子虚大婚当天。
清河县,竟落了今年第一场雪。
花府,檐角的铜铃在细雪中轻颤,绛红喜绸却已覆满院落。
花府内外,一片繁忙,大家各司其职。
花子游站在府门一侧,虽只是个帮忙接待的小厮,却也换上了一身洗得干净的粗布新衣。
不过,即便他穿的仅是些粗布麻衣,可因那出众的长相,也令他站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那些进府道贺的女眷,每每来到门口便会忍不住多瞧他几眼。
随后,便会红着脸躲开,跟旁人窃窃私语。
可即便花子游如此出色,但今天他也只是站在门口,负责替前来道贺的贵宾,牵马引绳。
刘管家则站在门口,负责接待祝贺的贵宾。
“刘员外,到。”
“谢大官人,到。”
随着刘管家高亢的通报声,谢希大满面春风地从马车上下来,身着一袭半新不旧却打理得十分整洁的长衫,手中拎着一个精心包裹的礼盒。
他满脸堆笑,快步走向刘管家。
“刘管家,恭喜恭喜啊!子虚兄弟今日大喜,我可得讨杯喜酒喝喝。”
刘管家笑着回应,忙将他迎进府内。
紧接着,刘管家再次扯着嗓子喊道。
“张掌柜,到。”
“王老板,汪先生…到。”
“应大官人,到。”
随着刘管家的呼喝,也瞬间引起了花子游的注视。之前他虽见过应伯爵,但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对他并无太多关注。
现在因为迎春的事,他便特地留意了起来。
只见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停在门口,应伯爵从车上下来。
他身形偏瘦,穿着皱巴巴的长衫,衣角还有些污渍 ,头发虽束着,但稍显凌乱。
花子游心中暗想。
“这家伙便是应伯爵?怎么看上去这么邋遢?”
但见应伯爵满脸堆笑,快步走向刘管家,双手抱拳。
“刘管家,大喜啊!子虚兄弟大婚,我可算盼到了。”
说罢,塞给刘管家一个红包,顺势拍拍他的手臂,显得十分热络。
他一边往府里走,一边跟周围宾客套近乎,看到稍有权势的,便凑上去恭维。
“您看这婚礼,多气派,子虚兄弟有本事,我跟他可是铁交情。”
可对待普通下人,他则一脸轻视,路过花子游身边时,只是随意瞥一眼,鼻子里哼一声,尽显傲慢。
花子游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厌恶。
之前应伯爵多次来花家,哄骗花老夫人,想让迎春嫁给他做妾。此刻看着应伯爵,花子游暗自腹诽。
“这家伙,怎么看着跟个傻子似的?”
他想不通,花老夫人为何会答应把迎春嫁给他。
应伯爵大摇大摆地走进府中,可花子游的目光仍紧紧跟随着他,心中的厌恶如潮水般翻涌。
此时,又有宾客陆续到来,花子游不得不强压着情绪,继续手头牵马引绳的活儿。
不一会儿,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向花府。
刘管家立刻抖擞精神,高声通报。
“西门大官人到。”
花子游抬眼望去,只见西门庆身着宝蓝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美玉的腰带,气宇轩昂地从马车上走下,身后还跟着四名如花美眷。
花子游一见到西门庆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杀意。
不过,随后便消失不见,只是冷眼在一旁观瞧。
走在最前面的是吴月娘,她头戴珠髻,身着大红洋缎窄裉袄,下罩五彩刻银丝褂,脚蹬小朝靴。
举手投足间,尽显当家主母的威严与端庄,眼神平和却又暗藏审视,仿佛在衡量着这场婚礼的每一处细节。
紧随其后的是李娇儿,一双杏眼媚态横生。穿着桃红撒花袄,翡翠撒花洋绉裙,整个人艳光四射。
可当她的目光触及花子游时,娇躯猛地一震,眼神里瞬间涌起慌乱与担忧,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随即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
再后面是孟玉楼,她身材苗条,体格风骚,瓜子脸儿,桃花眼,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走起路来如迎风摆柳,分外妖娆。
走在最后的是孙雪娥,她生得五短身材,轻盈体态 ,面色微黄。身着一件旧色的素罗绸衫,虽无过多华丽装饰,但胜在干净整洁,站在一众美眷之中,稍显拘谨,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西门庆,满是顺从与依赖。
应伯爵一看到西门庆,脸上立刻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像只哈巴狗似的飞奔过去,点头哈腰道。
“大哥,您可算来了,子虚兄弟这场婚礼,有您在才叫真正的风光。”
说着,还不忘斜眼瞟瞟周围人,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样令人作呕。
西门庆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自得的浅笑,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花子游。
花子游心中一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眼睛直视西门庆,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李娇儿有没有把自己给卖了。
而李娇儿站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见两人在那对视,害怕花子游冲动行事,更怕两人的秘密被西门庆察觉。
她微微侧身,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花子游的些许异样,眼神不时在两人之间游移,心中暗自祈祷不要出什么乱子。
好在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各自看向别处。
而与此同时,三娘孟玉楼也看见了小厮打扮的花子游。
她见到花子游后,表情微微一怔,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几眼。
孟玉楼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了花子游身上不同于寻常小厮的气质,那出众的长相和偶尔流露的冷峻眼神,都让她心生好奇。
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心中暗自思忖。
“这小厮倒是生的好看,不知是何来历,怎会有如此气度?”
不过,她脸上却并未表露太多,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吴月娘身后往府内走去。
花子游注意到孟玉楼的目光,心中虽有些疑惑,但此刻他的心思全在李娇儿和西门庆身上,无暇顾及太多。
他目送着西门庆一行人走进府中,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花子游继续在门口接待,而里面发生什么,他却不得而知了。
西门庆一进花府,就成了全场焦点。应伯爵紧紧跟在旁边,逮着人就吹嘘他俩关系铁,满脸得意。
吴月娘举止端庄,笑着和有头有脸的宾客聊天,偶尔叮嘱下丫鬟,尽显当家主母的派头。
李娇儿强装镇定,眼神却躲躲闪闪,有人搭话也只是敷衍,心里一直想着和花子游的事,生怕被发现。
孟玉楼在宾客间周旋,有说有笑,很是自在。孙雪娥默默站在西门庆身后,不怎么说话,紧张又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不多时,花子虚便身着一身崭新的喜服,在两名家丁的陪同下来到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