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将最后一笔符咒画完时,砚台里的朱砂已经干涸第三回。她捏着狼毫笔的指尖发白,丹房里蒸腾的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真人还要画多久?\"白漓慵懒的声音从八卦阵中央传来,\"再这样下去,我的衣裳都要被真人的目光烧穿了。\"
清玉手腕一抖,朱砂在黄表纸上拖出一道猩红痕迹。她抬眼看向阵中的少年——锁妖链缠在他纤细的脚踝上,衬得那截裸露的皮肤愈发苍白。白漓歪着头看她,宽大的白色衣袍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哪有半分被囚禁的狼狈。
\"妖孽。\"清玉冷冷道,将画废的符纸揉成一团。
白漓轻笑,脚踝上的锁链哗啦作响。他向前膝行两步,锁妖链上刻着的《度人经》立刻亮起金光,灼得他脚踝\"嗤嗤\"作响。少年却恍若未觉,直到跪行至清玉跟前,才仰起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真人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他眨着眼,金色的瞳孔在丹房烛火下流转着蜜一般的光泽,\"却把我关在这炼丹房里,还亲自看守...\"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清玉持笔的手,\"莫非真人对小妖...别有用心?\"
清玉猛地起身,拂尘银丝如活物般窜出,狠狠抽在白漓脸上。少年白皙的脸颊立刻浮现一道红痕,嘴角却依然噙着笑。
\"戌时三刻,月临中天。\"清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座要与你结血契。\"
白漓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他伸出舌尖舔去嘴角渗出的血珠:\"血契?那可是道门禁术。真人为了我这样的小妖,连戒律都不顾了?\"
清玉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向丹房西侧的青铜鼎,宽大的道袍袖口掠过地面,带起一阵掺杂着药香的微风。白漓盯着她的背影,金瞳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戌时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时,清玉已经用七星剑在地上画好了繁复的阵法。七盏青铜灯按照北斗方位排列,灯油是用鲛人泪混着百年桃木芯制成的,一点燃就散发出清冷的香气。
\"站到阵眼去。\"清玉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白漓慢悠悠地起身,锁妖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他赤脚踏在阵法中央,足尖刚接触地面,七盏青铜灯的火苗就猛地蹿高了三寸,变成了诡异的青白色。
\"有意思。\"白漓低语,\"真人用的不是普通的血契术吧?\"
清玉终于抬头看他。丹房顶部的天窗正好洒下一束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峻。她左手持七星剑,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三寸长的金针。
\"脱衣服。\"她冷声道。
白漓挑眉,却乖乖解开了衣带。白色外袍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他动作不停,继续解开中衣系带,很快上半身就完全裸露在月光下。少年身形纤细却不瘦弱,肌肉线条流畅得像是最好的工匠雕琢出来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心口处有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形状像是一朵未开的花苞。
清玉的视线在那处停留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举起金针:\"此乃'锁心针',需刺入你心脉要穴,与我的心头血相融,方可成契。\"
白漓歪着头看她,忽然伸手抓住清玉持针的手腕:\"真人确定要这么做?\"他的拇指正好按在清玉的脉搏处,\"血契一旦结成,可就解不开了。\"
清玉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白漓踉跄了一下:\"跪下。\"
白漓笑了笑,顺从地跪在阵眼中央。清玉站在他面前,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纠缠成一团模糊的暗影。她左手持剑在自己右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出,顺着掌纹滴落在阵法上。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清玉开始念咒,声音低沉而威严。
随着咒语响起,地上的阵法开始发光。鲜血如同活物般沿着刻画的纹路流动,很快就将整个阵法染成血色。白漓安静地跪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清玉的脸,金瞳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以吾之血,缚汝之魂!\"
咒语念到最后一句时,清玉突然将金针刺向白漓心口。白漓不躲不闪,只是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轻轻\"嘶\"了一声。
金针入肉的瞬间,白漓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心口那朵金色花苞纹路突然绽放,变成了一朵完整的九瓣莲花。清玉的瞳孔微缩——这是道门最高级的清心莲印,怎么会出现在一只狐妖身上?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清玉咬牙,将沾满自己鲜血的金针完全推入白漓心口。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向前倾倒,额头抵在清玉腹部。清玉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透过道袍传来,还有轻微的、像是啜泣般的颤抖。
\"别动。\"清玉冷声道,右手按在白漓后颈处,左手持七星剑在自己心口轻轻一划。
一滴心头血缓缓渗出,在剑尖凝聚成晶莹的血珠。清玉的呼吸变得急促,取心头血对修士而言是极大的损耗。她将剑尖移至白漓头顶,那滴血珠颤巍巍地悬在少年发间。
\"契成!\"
血珠落下,正好滴在白漓发旋处。刹那间,整个丹房亮如白昼,七盏青铜灯的火苗蹿起一人多高。清玉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反震力袭来,震得她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等光芒散去,白漓依然跪在原地。不同的是,他心口处多了一道血色的纹路,与原本的金色莲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妖异而美丽的图案。少年缓缓抬头,金色的瞳孔外围多了一圈血色的细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主人。\"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缠绵。
清玉呼吸一滞。血契已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白漓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联系。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和位置。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白漓体内流动的妖力——那绝不是三百年道行的小妖该有的力量。
\"起来。\"清玉强压下心中的疑虑,\"从今日起,你住在我卧房隔壁的耳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道观半步。\"
白漓乖巧地点头,站起身时却踉跄了一下。清玉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手掌接触到少年赤裸的上身,触感光滑而温热。她猛地收回手,却见白漓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多谢主人关心。\"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手指轻轻抚过心口新添的血色纹路,\"这里...很暖和呢。\"
清玉转身就走,道袍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她没看见身后白漓的表情突然变得深沉,金瞳中的血色细线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清玉真人。\"白漓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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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清玉却辗转难眠。血契带来的联系让她能隐约感知到隔壁耳房里的动静——白漓似乎也没睡,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清玉翻身坐起,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今夜是满月,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通往耳房的小门。
耳房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如水般流淌。白漓背对着门坐在窗边,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他脱去了白日那身白衣,换上了清玉给他准备的灰色道袍,却故意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膛。心口的血契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活物般随着呼吸起伏。
\"为何不睡?\"清玉站在门口冷声问。
白漓回过头,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主人不是也没睡?\"他歪着头,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莫非是...想我了?\"
清玉皱眉,正要训斥,却见白漓突然变回了原形——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只有耳尖和尾巴尖带着一抹金色。小狐狸轻盈地跳上床榻,在被褥上转了个圈,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清玉警惕地问。
白漓用鼻子拱了拱枕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声。清玉莫名想起二十年前师尊带回的那只幼狐,也是这样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她鬼使神差地走近床榻,伸手摸了摸白狐的脑袋。
毛茸茸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软。白漓趁机蹭了蹭她的掌心,然后蜷缩成一团,尾巴正好圈住自己的鼻子。清玉叹了口气,在床沿坐下。
\"只此一次。\"她警告道,却忍不住又摸了摸那对金色的耳尖。
白漓眯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清玉的手顺着耳尖滑到他背上,指尖陷入柔软的毛发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白漓的颈窝处。
白漓悄悄睁开眼,发现清玉已经靠着床柱睡着了。月光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唇此刻微微张开,看起来竟有几分稚气。白漓变回人形,小心翼翼地扶住清玉的肩膀,让她平躺在床榻上。
少年俯身,鼻尖几乎碰到清玉的颈侧。他深深吸气,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狐族气息涌入鼻腔——就是这味道,白日里他就发现了,清玉身上有母亲的味道。
\"找到你了。\"白漓用气音说道,犬齿轻轻磨蹭着清玉的颈动脉。
就在他的牙齿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清玉忽然无意识地抬手,指尖碰到了他的耳尖。白漓浑身一僵,发现清玉只是睡梦中随手一碰,很快又沉沉睡去。他盯着女道士熟睡的脸看了许久,最终轻叹一声,变回狐形蜷缩在她枕边。
月光渐渐西斜,照出白狐眼中闪动的金芒——那绝不是普通妖物该有的光芒,而是属于狐族圣子的印记。在他身后,清玉的佩剑在剑鞘中发出微弱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窗外,一道黑影悄然退去。奉命监视的弟子匆匆赶往长老院,他必须尽快报告:清玉真人不仅与妖物共处一室,还亲手为其梳毛——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审问囚犯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