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叮呤咣啷,吵闹声不断。
向来喜欢安静的黎家人,竟没一个人觉得反感,恍然发觉,这才是家的感觉。
饭菜很快上桌。
众人纷纷落座后,那个空着的座椅格外显眼。
向嵘维持了一天的笑容渐渐消失,吩咐孙女,“星安,去喊你妈吃饭。”
“嗳”黎星安略带歉意地看了苏鸢一眼,起身进了父母房间。
时针滴滴答答的走。
五分钟后,黎星安出来了。
她对着向嵘摇了摇头,明媚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黎睿放下碗筷,轻叹一口气,“还是我去吧。”
桌上的饭菜一点点变凉。
苏菲饿的肚子咕咕叫,小脸皱成了包子。
苏鸢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淡,上半身战术性后退,完全贴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事到如今,
这次新媳妇上门的家宴,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她完全可以扭头就走。
但是,她苏鸢从没有临阵脱逃的习惯。
要走可以,必须抬头挺胸,以获胜者的姿态离开。
而不是灰溜溜,不明不白地离开。
终于,半个小时后。
黎睿牵着于淑兰的手出来了。
相较之前,于淑兰的眼睛更红了,微微肿起,
即便是出来吃饭仍旧是不情不愿,泪水在眼角打转。
于淑兰在黎睿身边的空位坐下。
黎至善这个大家长终于发话了,“来,大家都吃,趁热吃。”
趁热吃?
可真够讽刺的。
苏鸢缓缓起身,环视在场所有黎家人,声音客气又疏离,
“饭就不吃了,怪不熟的。”
闻言,
苏菲从椅子上弹起,“姐,我去拿行李。”
那雀跃的表情,一看便知,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黎星回拉住苏鸢垂在身侧的手,祈求道:“苏鸢,吃完这顿饭再走行吗?”
他坐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如坐针毡。
但是,他不只是母亲父亲的儿子,还是两位老人的孙子。
他工作特殊,身为一名驻岛军人,注定了聚少离多。
以后见面的日子都是能数的出来的。
哪怕是一顿饭,
哪怕这顿饭难以下咽,他也想陪陪爷爷奶奶。
唯独委屈了苏鸢,他理亏,“以后家里的事情都听你的。”
这是什么经典渣男语录?
苏鸢根本不买账。
她也顾不上礼貌教养,手指不客气地一个又一个地指过去,
“一个外强中干、小心翼翼对你的爹。”
“一个终觉亏欠、战战兢兢对你的弟弟。”
“一个动不动哭天抹泪、令人窒息的妈。”
“黎星回,你告诉我,你如何待得下去?”
“家庭气氛如此窒息,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回家。”
黎家其他人无言以对。
于淑兰震惊又受伤地看着自己儿子,悲痛道:“星回,她说得是真的吗?”
“当年,你那么小,义无反顾地上了战场,是因为妈妈吗?”
黎星回抿紧唇角,一言不发,手指又习惯性地来回摩挲。
苏鸢看在眼里,心口郁气翻涌。
她最不耐烦这样的情景了,一点不客气地怼了过去,“停,还请您关好水龙头。”
“我们对您脑子里进的水丝毫不感兴趣。”
说着,她垂下眼,望着黎星回问道:“走不走?”
黎星回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他的小妻子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再无任何迟疑,他应声而起,“走!”
“我们先去招待所休息一晚,明早买票回岛。”
黎星安和黎星华异口同声地说:“哥!”
向嵘放下筷子,望着苏鸢请求道:“孩子等一等,今日的慢待,奶奶一定给你个说法。”
老太太转向黎睿,“老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孩子们也长大成人了。”
“过去的事情无论对错,你们也该放下了。”
“不要因此伤了孩子的心,他们不回来了,这个家就散了。”
黎至善也下定决心,“倘若做不到,淑兰黎睿,你们搬出去。”
“爸!!”黎睿夫妻俩震惊,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老父亲赶出家门。
黎至善一拍桌子,带了几分火气,“喊爸也没用,你们看看自己,有为人父母的样子吗?”
于淑兰不哭了,
黎睿脖子也不梗着了,丧气地低下头,“爸,我们错了。”
老人诚意摆出来,儿子都不要了。
苏鸢不好再拿乔,拉着黎星回坐下开吃。
黎星回暗舒一口气,为苏鸢不停夹菜。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黎双,悄咪咪为苏鸢夹了一筷子菜。
在苏鸢看过来时,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侄媳妇。”
晚饭后,
黎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苏菲抱着一沓纸出来,在黎睿身旁坐下。
将冒着热气的茶壶和茶碗端起来就走,后面传来黎睿不悦的质问声,“你把我的茶水端哪里去?”
苏菲不予理会,“厨房。”
气得黎睿挥着报纸打空气,等小姑娘出来没好气地问:“你出来做什么?”
苏菲特酷地说:“练字。”
黎睿直觉气短胸闷,深吸一口气,尽量表现出和颜悦色的模样,“你安安姐房间里有书桌。”
今晚,苏菲被安排在黎星安房间休息。
苏菲理由很充沛,“这里灯光比较亮。”
“我!”黎睿卡壳了,仅有的涵养令他说不出赶人的话。
苏菲有股不顾人死活的淡定。
她慢条斯理地展开大纸,提笔练字。
黎睿看到小丫头手里的毛笔,来了兴趣,探过身去想看看她写得怎么样?
下一瞬,脸黑的仿佛黑锅底。
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这个字不是这么写的,它是个卧钩不是斜钩。”
苏菲停下笔,递给黎睿,“黎叔叔,您能写一下给我做个示范吗?”
黎睿不作他想,提笔一气呵成,看着自己的字那叫一个满意,“看到没有,小丫头,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确实,”苏菲点点头,非常赞同,展开事先准备好的书法练笔,“一山更比一山高。”
大大的宣纸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
一种雄浑大气,笔力劲健;一种飘逸灵动,笔画细腻。
但无一例外是少有的绝世珍品。
黎睿正待细看,苏菲却收起来抱着就要上楼。
他急了,“欸,你先不要拿走啊?让我好好看看。”
苏菲回头望着黎睿半白的头发,幽幽道:“叔叔,我外公和妈妈走的早。”
“有些话,我这个做后辈的替他们说了。”
“字品如人品,字正人端正,修行在心不在身。”
话落,苏菲对着黎睿深深鞠了一躬上楼去。
楼下开了一条缝的房门悄悄关闭,黎至善美得哼了两句戏曲,“星回这媳妇真不错,可惜亲家那样的人物不能得见。”
向嵘说着今天打听来的信息,“我听星回说,阿鸢的外公是革命乡绅,她们的母亲曾去美子留过洋。”
黎至善感叹道:“难怪啊!”
“真是便宜了星回那个臭小子。”
楼上同样在偷听的苏鸢,面向黎星回,抬起下巴嘚瑟的不行。
那模样仿佛在说:我苏鸢的妹妹,牛不牛?
苏菲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黎星回摇摇头,闪进房间。
他早已看透,自己这个小姨子是怎样的白切黑。
独留苏鸢望着黎星回的房间发愁,
今晚她要跟黎星回睡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