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夜幕降临之前,路堪言洗完澡身上舒舒服服的,穿上寝衣才发现衣服拿错了。
发梢湿漉漉的,拖着落地的衣摆径直走进如火炉子一般温煦的小屋里。
顾谅这时正靠在美人榻上摆弄着几个玉瓶子,哐里哐铛的。
路堪言原本想悄悄咪咪去换了这身衣服,可耐不住顾谅眼快。
“阿崽?你是变小了吗?”
“……”
顾谅不经意的一瞥,莫名感觉阿崽身上的衣服怎么松松垮垮的。
而且看着还有点眼熟。
路堪言耳朵绯红,轻轻“嗯”了声,不想跟他多说,步伐明显加快。
可他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到了顾谅手边的那几个玉瓶子上,脚步猛的顿住,眼神奇怪,“你没给他们?”
顾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直到看到阿崽的视线紧紧落在了他的手边。
突然趴在承桌上将那些玉瓶子揽进自己的臂弯里,脸不红心不跳,“啊,没有啊,这些都是阿崽专门给我的,我怎么会送给他们。”
“那他们里面的丹药是……?”
顾谅又直起腰来,说得理直气壮,“哦,那是崔掌柜上个月送的芽糖,我还怕他们不上当,给他们削得粒粒圆滚滚的,还在汤药里裹了一下。”
“……”路堪言不信,看顾谅今日和那些个领主的交谈。
这样的交易绝不是一次两次。
路堪言站在原地拢着长袖,眼神笃定,“是瓶子。”
顾谅打了个响指,“哎对了!!!还是我家阿崽聪明。”
“……”路堪言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顾谅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路堪言几乎想都没想就挪着步子靠了过去。
刚到眼前,莫名腰上一紧,一个弹指就落进顾谅的怀里。
路堪言想到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便挣扎着要起身。
顾谅按住他的背,低笑一声,“乖,别动,我帮你擦擦头发。”
路堪言抬眸看了他几秒,又在顾谅彻底笑逐颜开的时候慌忙撇开眼,呆呆点了点头。
顾谅往侧面倾身,撑着榻沿伸手过去在盥台上取下一块稍稍厚重的锦帕。
路堪言抬头看他,在顾谅的准备擦他头发的时候,睫毛忽闪了几下。
想亲顾谅。
旋即顾谅拿着锦帕在他头上大幅度地揉抹了几下,将发丝上那些粗重的水珠先行吸掉,再从耳根旁边撩起他一小撮青丝慢慢擦弄。
路堪言染了色的耳朵,此刻在他眼前尽显无遗。
顾谅忍住笑意,一边打理阿崽的柔软青丝,一边又跟他解释玉瓶子的事。
“阿崽,那几个玉瓶子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东西,它威力无穷,也容易让人小看,我叫它奸诈小人瓶,简称小人瓶。”
“……你说的威力无穷何以见得?”
那些瓶子看着明明跟他平常装丹药的普通瓶子也没什么不同啊?
顾谅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眼中的得瑟无人能及。
“以灵影入瓶引爆,方圆百里,绝无活神。”
“……”
声音又转瞬即弱,“但这玩意儿最大的弊病就是无法远程操控,谁敢用谁就死。”
“……”
果然还得是他,死道友不死贫道算是被他整得明明白白。
路堪言想了想,微微抬眸问道,“你认为他们会用吗?”
“会,阿崽,千万不要小瞧了任何人的骨气,尤其是敌人,各洲领主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是一条汉子,若是打不过敌人,能同归于尽就是他们最后的底气。”
“……”路堪言陷入深思。
顾谅感觉阿崽的头发已经擦的差不多了,放下锦帕又附身去拿梳子,抬手将湿软色发丝为其一缕一缕地梳顺下来。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扬唇轻笑几声,“还有那李成蹊三人被我整日当猴耍也没服过一次软,他们仨若是日后不在你的阵营里,那也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
“……”路堪言闻言推开他,明显不乐意。
顾谅拿着梳子的手一顿,“阿崽,怎么了?”
“他们那样说你,你还夸他们。”路堪言不看他。
又在撒欢。
顾谅的眉眼始终柔和得像朦胧细雨,那是历经千年风霜都散不尽的笑意。
抬眸间,风把霜雪吹来,眼前人若隐若现。
“阿崽,众生的意志在于挑战与离别,我在他们身上没有看到众生的善意,但不代表其他人看不见,也不代表他们没有善意。”
“……”
“善恶之分永远值得被世人明媚言谈,没有永远的善,也没有永远的恶,少年人火气旺盛,被人利用也是常有的事。”
“……”
见他还是不理人,顾谅便将人硬拉过来面对面坐着,他捧着路堪言的脸。
“阿崽,你比他们聪明,就要允许他们蠢笨。”
“这众生绝无相同之人,你要去看,去听,为师喜欢风的透彻,同时我也希望我的阿崽能拥有一眼望穿的快乐。”
一生一遇一销魂,一念一思添泪痕。
顾谅深深抱住他,路堪言的发丝无意间轻扫他的眉眼,蹭得顾谅心里一片酸软。
唇吻他肩。
“阿崽,人有生死离别,可我从来不想和你分开。”
听到此言的路堪言总算有了些细微反应。
下一刻将脑袋埋起来紧挨着顾谅,莫名吸了吸鼻子。
路堪言轻皱眉头,垂下的睫毛颤着。
“顾谅,我有好多好多烦心事,好多好多都是你……”
顾谅一怔,突然从喉腔里发出一声苦笑,于青丝间抬手摸了摸阿崽的脑袋。
顾谅少有沉默的时候,但这并不影响他下定决心如飞蛾般扑向烛火。
他知道那秉烛火不会将他灼烧,因为此刻他就身处于烈火之中。
风过不回头,弑雪上轻舟。
红炉烧夜,雪暖清屋。
路堪言点着烛灯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而顾谅则侧躺在床榻上撑着头看他。
越看越不对劲。
阿崽的这身衣服他怎么看怎么眼熟。
“阿崽。”
“嗯。”路堪言没抬头。
“你身上穿的是我的寝衣吧……?”
路堪言执笔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冷道,“有什么问题吗。”
顾谅摸了摸鼻子,顺势躺了下去,腿在被窝里倒腾了两下,转头朝他笑颜似花。
路堪言问,“笑什么?”
他摇摇头,目光一直落在阿崽身上,“没笑什么,为师人都是你的,穿穿我的衣服又怎么了,要是阿崽的衣服我也可以穿,那我指定得穿着出去转几圈,每遇见一人就问他好不好看,他说好看的话我就送他一颗喜糖。”
路堪言接着问,“他要是说不好看呢?”
“我这么一个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说不好看???他啥眼神儿啊??!”
“噗——”
“……”
“咳……”路堪言稳住阵脚,掩了掩嘴,试图若无其事。
顾谅怀疑自己刚刚看错了,阿崽是笑了?
是?
笑了!!!
“阿崽,你刚刚——”
“没有,你看错了。”
顾谅眨了眨眼,“阿崽笑起来真好看。”
“……”
路堪言是顾谅家名副其实的漂亮鬼。
翌日。
学堂里,路堪言被训了一顿。
只因他昨日的课业没有准时完成,这倒是几年来的头一次。
路堪言从少师的屋里出来就撞上顾谅的胸膛。
见他笑得还挺开心的,路堪言瞪了他一眼,想躲开。
却突然被眼前人拽住手腕,往他怀里拉了过去。
“你就喜欢躲着笑话我。”路堪言气呼呼的。
顾谅揉他脑袋,眸子里溢满了宠溺,“阿崽昨夜笑得真好看。”
“……”
背后的屋门猝不及防被打开。
出来的人一见到顾谅,有眼力劲儿地背过身去,再挪着步子远离他们。
最后那人站在远处还是忍不住提醒顾谅。
“孩子还小,稍微克制一下。”
顾谅,“……”
还挺好笑的,原来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