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唐和裴故自当日逃出生天之后便再没踏足这片密林。
满林子杂草比那时要茂盛许多,可能是因当时是寒冬的缘故,冬至草短。
裴故有想过让人密切监视此地,可顾唐却果断反对。
不说你安排的人会否被他们发现,然后被他们惨杀。
万一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们背后的人那就很得不偿失了。
他们既然能在这里藏两三百年,那他们自然也有防御外人窥视的法子,若是万不得已是不可能会转移的。
可他们到了山洞门口只看见满地穿着盔甲的御国士兵尸体。
众人猜测这些御国的士兵应该是他们利用完之后被灭口。
顾唐心里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循着记忆往山洞里走,越走越急,越走越心慌。
脚下一绊,裴故和木患同时伸手拉住了她。
少年模样的木患仙尊见她心不在焉,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她捂在胸口的手颤得很厉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有些闷。”
“唐唐,你走慢些,从外面那些士兵尸体腐蚀的程度来看,他们应该离开七八天左右了,我们还是失算了。”
“可这些人会去哪里呢?”花满楼弟子问道。
众人沉默。
珈蓝寺的弭乐大师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却不敢说出来的答案。
“恐怕,此山,不止一个。”
众人心惊,继续往里走,随着离山洞中央的位置越接近,一路上遇到的尸体也越多,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
众人不忍直视。
甚至有弟子开始干呕起来。
直到众人进入山洞的中心区域,往前走几步就是断崖,左右望去整个山壁内部简直大得有些骇人。
石壁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断崖,有断崖就必然有门可以通行。
但是他们这可是有上万人,众人是全部站在断崖上的,居然一点都不拥挤。
众人视线不禁往下,断崖下是被堆积成好几座巨山的少年尸骨。
断崖对面是一座环形的祭台,祭台周围弥漫着一团诡异的红雾让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液味道,很嫩。
石壁上四面八方的锁链都通向那座祭台。
此地实在超乎众人想象,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木患仙尊突然在这无数的尸骨当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他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下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师叔!!!”
“仙尊!!”
“方肆意!!!”
原来他叫方肆意……
顾唐跟着他们望下去,只见方肆意在漫山遍野的尸山中慌乱翻找着什么。
他不停地翻,不停地翻……
终于他停下动作,一双手颤抖地将眼前之物捧起来紧抱在胸口,深深埋下头总算能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那是师叔的谁……”弟子哽咽难言,不由自主就问出了口。
“不知道,总归是很重要的人。”花满楼楼主不忍直视。
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围着祭台的那团红雾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
视野彻底清晰后的一瞬,顾唐骤然一震,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想疯了似的尖叫,可喉咙里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虽然无声,但那刺耳的声音早已震得人惊惶万状。
紧接着裴故“扑通”一声跪下来,脸上一半清泪,一半血泪。
恐惧,绝望,撕心裂肺。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被挂在祭坛上身体被四面八方的铁链贯穿得血肉模糊的小孩。
那些人似乎知道该怎么逼疯他们。
软乎乎的小脸蛋被擦得干干净净,甚至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能让小孩的脸色依旧红润如常。
如此,就是为了让他的亲人能一眼认出他……
简直……
惨无人道!!!
而且后面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孩子居然还留有一口气在?
几乎瞬间,众人皆飞跃高崖,直抵祭台。
红色云雾没散开前,他们原本是想踩着石壁上四通八达的铁链去祭台那边的,因为铁链上本就有多人踩踏过的痕迹。
他们过去也没敢动手,只能心疼地看着。
自修仙以来,他们从没觉得世事竟让人如此无力。
“崽崽……崽崽……”
顾谅气息弱弱,似乎是等顾唐靠近了些许才说出来,稚嫩的声音再不似往日明媚,“阿姐,快,逃……”
“什么?”众弟子心跳陡然加速。
话音刚落,周围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崖底下一阵动荡,震得祭台也摇摇欲坠。
留在断崖对岸的弟子看清了崖下的动静,不禁惊呼,“这些尸骨怎么会有如此高的修为!”
随之而来的是山壁上每个通道都有尸骨出没,包括他们刚刚进来时的洞口。
照这样下去,这个山洞迟早会塌陷。
这样的山洞塌下来,即便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弟子准备用传送符先离开此地。
可是传送符碰到一顾谅就会自动溶解,那些人就是要让他们走不了。
弑神门门主大手一挥,“所有弟子,先行撤退!”
“师尊,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光明宗宗主拦住他,“不过是尸骨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你们先走,我们马上就跟过来。”
无数的尸骨前仆后继,不知疲惫,木患仙尊方肆意在崖底奋力打斗时听见他们还婆婆妈妈的那才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
趁着灵力释放的空隙两指竖立在眼前念了一句咒语。
众弟子身后都浮起一张传送符,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亮,吵闹声戛然而止。
只有宗主和各宗长老还在。
顾唐和裴故不是五大宗门的弟子,因而方肆意的宗门秘法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
“崽崽……”
“别怕,阿姐陪你……”
“哥——”
裴故不等她说完一手直接把人劈晕,她倒在自己怀里,不管周身的战斗是如何激烈,裴故轻轻为她擦掉眼泪。
然后伸手在虚空中摸了摸崽崽,“崽崽,阿姐是我的妹妹,我们让她活下来好不好?哥哥陪着你,哥哥没了一只眼,用来陪崽崽就刚刚好。”
尸骨踩在铁链上,铁链连着崽崽身体。
年幼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下这样锥心的痛楚,再也流不出泪,嘴里满是药物残留的苦味,“不要……都走……”
“都走……”
“崽崽乖,哥哥下辈子继续做崽崽的哥哥,还给崽崽买糖葫芦。”
……
五大宗门的弟子被山洞崩塌的巨响震醒过来。
远处的黄昏下,只有弭乐大师抱着醒不过来的顾唐逃了出来。
最后的最后,顾唐失踪,五大宗门的新宗主上位。
花满楼的弟子们也会偶尔想起那位木患仙尊。
往日初见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
“早就听闻木患仙尊并非什么大雅之辈,偷鸡摸狗这些事也是样样精通啊。”
“过奖过奖。”
“那你因何来花满楼?”
“我来扫扫地,养养花。”
世人只知他卑躬屈膝,却不知他名为方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