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堪言真的就那样拖着副肉块离开了,没有人敢拦他。
目不斜视地路过赵归微时,路堪言嘴里不禁涌出一股锈铁般的腥甜。
这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
所以路堪言吐了出来。
赵归微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握了握藏在袖口里的拳头,咬牙,“路堪言!你到底为什么要对他好!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就没有死在二十七年前!!!”
路堪言也没有回头,边走边滴血,他觉得有些烦,这种烦躁不是因为自己身上受的伤太多而没办法让他正常走路,而是因为自己没办法用鞋垫快速堵住赵归微的嘴巴。
但赵归微还是被堵住了嘴,没有鞋垫,使的刚刚他踩过的土,还带了些他的血腥。
孙韵楼见状气得火冒三丈,一下子将这个疯子掠飞出去。
幸好崔来英和段离来得及时,二人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在半空接住了他,否则他这样一摔不死也残。
可孙韵楼下了死手,路堪言在他们怀中忍不住颤抖,且吐血不止。
“孙韵楼!你要作甚!”花檀钦还没从刚刚的场面回过神,孙韵楼这番作为又是让他眼前一黑。
闻言,孙韵楼眼色一沉,“本楼主要作甚干你凌山派何事,我就算现在是杀了他,他那个师尊敢回来杀了我吗?”
“尔敢!!!”
“我怎么不敢!”
凌山派掌门刚想开口劝劝,不曾想被这二人当众异口同声的一句“你闭嘴”给驳了回去。
花檀钦瞧着始终愤恨的孙韵楼,突然间觉得死了一遭,家族跟宗门他通通都不想再要,他转头看了看路堪言,长叹一声后使尽全身力气道出了事情真相。
“孙韵楼,我知道你在查内鬼,但不用查了,告诉萧决‘方肆意不是他师尊’的那个人,是我。”
“什么?”孙韵楼心里有些诧异。
花檀钦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直了一辈子的脊梁,突然间就立不起来了。
他闭上眼抬头不看天,只感受世间的风毫无顾忌地割裂他的寸寸皮肤。
花檀钦道,“你们恨错人了。”
“?”
“顾谅没有做那些事,以灵影为攻,除了他也自是有其他人能做。”
花檀钦话还没说完孙韵楼就已经控制不住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几分慌乱,等他说完又蓦地变回那副恨极模样,“花长老,你说胡话前也好歹想想那日的天罚。”
“若我说,凶手就是天罚呢。”
凌山派掌门觉得花檀钦是因为遭受了打击才无故说出这样倒反天罡的言辞,他急忙道,“长老,凶手怎么可能是天罚?那日我们明明就亲眼看见顾谅的灵影分身杀光了安州子弟。”
花檀钦看着这些真相明明在眼前都不肯相信的人,他觉得荒谬又心痛至极。
孙韵楼见他眉眼痛苦,思索了片刻,没再说话。
赵归微将脏泥吐出来,满眼羞愤,不管不顾就持着剑朝路堪言而去。
正欲动手却被段离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给挡了回去。
众人脸上多是不可思议,知道路堪言是天才,可他们没想到路堪言身边的人全都是个顶个的天才。
一根枯树枝就为此挡住了赵归微全力一击的剑招,树枝还能完好无损,可见此人内核之强。
段离抬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又动了动脖子,“啧,见谅啊,很久没在人前打过了,有些生疏,莫怪。”
“你!”赵归微不甘心,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护着那个假货。
这些人该护着的人应该是他的师尊方肆意!而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欺瞒他们满嘴谎话的杀人凶手!
赵归微被他们气得说不出话,只两眼怒瞪着,紧握剑柄的手好像被剑意控制,微微发颤。
段离见他也就那样,转身不予理睬,这时崔来英将路堪言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站起来跟段离对视一眼,准备带路堪言离开此地。
可刚一转身,两位黑衣人如鬼魅一般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拦了去路。
段离心觉来者不善,一下子挡在路堪言身前警惕地看着他们。
崔来英在他们半露的眉眼之下忍不住带着路堪言后退两步。
下一瞬无数的邪修如虎狼般出动顺势包围了众人,大战一触即发。
段离才不会管他们是什么东西,刚要动手却被花檀钦倏而出现在眼前拽住手腕将他们护在身后。
“来者何人。”
黑衣人闻言都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废话,当然是来杀你们的人。”
“尔等,口气不小啊。”凌山派掌门也收起往日唯唯诺诺的做派,缓缓上前。
黑衣人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路堪言身上。
段离心一紧,连忙挡住他的视线。
然一眨眼,众人甚至都没看清黑衣人的动作,段离就被一股强到根本无法察觉到的力量侧击出去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树上。
“段离!!”崔来英惊惶一声。
“靠……”段离暗骂了一句,自己刚刚手里的那根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扎穿了自己的左肩骨,将他自己钉在了树上,明明都痛到脸色煞白,还非要忍着说句“没事儿”。
段离踮起脚背靠着树,抬起右手将树枝拔出来,鲜血飞溅出来的同时身体也瘫倒下来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又站起来。
全程都是一气呵成。
段离感觉到左肩剧痛的瞬间,一边正在加急从昆仑山往回赶的岐不要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什么,加快了脚程。
神官在凡间是被限制使用神力的,更何况他们如今压根就联系不到三十三重天上的其他神官。
孙韵楼见状皱了一下眉,这些人可都是邪修,可是在他们面前的这两个黑衣人身上他没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
这两个人……
到底是什么人……
“喂,小孩。”其中一个黑衣人瞥了眼路堪言又对着崔来英桀笑,道,“把那小孩扔过来,我留你全尸。”
“?”你在想什么屁吃。
黑衣人叹了口气,语调也怪异,“哎咦,真是,不听话。”
随即黑衣人在众人眨眼之间就闪至崔来英面前,崔来英一惊,搂紧路堪言的腰慌忙后退。
就在黑衣人伸手要触碰到路堪言的一刹那,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滚开。”孙韵楼一脸不耐地甩开黑衣人的手。
黑衣人被他逼退几步,定住脚,脸上有些诧异,他怎么……
孙韵楼擦了擦手,眼里嫌弃,“脏死了。”
黑衣人被激怒,冲上去与他蜷战几时,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另外一个黑衣人也动了。
“花满楼弟子听令!”
“在!”
“给我杀出去。”
“是!”
另外一个黑衣人被花檀钦和凌山派掌门勉强拖住,其余弟子长老想上去帮忙却被那群邪修拦住去路。
每个人都在尽力杀出去。
路堪言却陷进灵魂海,可他不是没有灵核了吗?
这灵魂海又从何而来……
同一时间,晏无伤带着顾谅被人截了去路,他一人面对那七个黑衣人也不落下风,就是打得有些吃力。
顾谅靠在一边的树上,也深陷泥潭,似乎从刚刚开始他的心口就莫名绞痛不止,现在更是痛到浑身忍不住想蜷起来。
顾谅……
阿崽……
师尊……
路堪言!!!
霎时,一阵妖风吹来,风大迷人眼,众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沙尘飞舞,他们只能被迫停下打斗,皆而抬起手臂挡住那被风卷起来的风沙。
再撤开手时,天上落下无数的桃花瓣赫然映入眼帘。
又是一场桃花雨。
桃花雨落,路堪言微微睁开眼,胸腔因身体失血过多而一起一伏,呼吸也愈加粗重。
顾谅……
正要再次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一阵惨叫声将路堪言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彻底拉了回来。
“啊啊啊啊啊——!!!”
众人急惶惶地循声望去,定眼一看,赵归微被一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强大力量团团围住。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在此刻变得乌云重重,黑白灰的云层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头旋涡,看着尤为压抑可怖。
“赵归微!”孙韵楼一惊,作势要冲过去将他带离那片诡异的区域。
可黑衣人似乎提前一步料到了他的动作,旋即翻身跃至孙韵楼眼前,不让他过去。
孙韵楼急得使出了最强一击,但也只是伤了黑衣人的胳膊,依旧没能让他消停下来。
“你慌了?”黑衣人吐了一口血,指尖抹掉嘴角的血迹放在眼前看了看不禁又笑,似在嘲讽,“这样的攻击也配算得上是你的最后杀招吗?”
“配与不配,你说了不算!”孙韵楼再次与他相搏。
如今他的心思跑了一半出去,若是不注意,很容易被对方偷袭。
可对方却不屑偷袭,于是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没能分出个高下。
“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啊?这么紧张他?”
“关你屁事。”
剑光闪过,他被孙韵楼一招剑锋指喉,黑衣人下意识身体后仰,那玄黑的披风帽衫被他自己极速后撤所带来的回风一掀。
黑衣人那张宛如醉玉颓山般的容颜顿时就暴露在了人前,他脸庞右侧的碎发整整齐齐,显然是被刚才的剑锋所削断的。
他侧身站立,一动不动,瞥了一眼自己的碎发,莞尔一笑,“一不留神,就差点毁了自己这张俏脸。”
“你!”孙韵楼咬牙切齿。
耳边听着持续不断的惨叫,能跟黑衣人打成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赵归微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股自行强制入体的诡异力量,浑身开始大面积的溃烂,逐渐七窍流血。
“不!”孙韵楼双目充血。
赵归微是那人的弟子,孙韵楼因错信顾谅,那人的弟子已经去了六位。
他不能让赵归微也在自己眼前出事。
那可是那人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陪孙韵楼最久的那一个。
绝对不能出事……
不能让他出事,即便今日要搭上他孙韵楼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黑衣人见他脸色一沉,周身的气场眨眼间变得愈加阴沉。
“不是你……你疯了?”黑衣人眨巴眨巴眼,似乎是真的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
孙韵楼居然在燃烧自己的灵魂力量。
“让开。”孙韵楼冷道。
黑衣人乖乖让开。
“……”
???
这么好说话?
当下事态严重,孙韵楼没再多想,一下子掠过黑衣人身边,目不转睛地直冲赵归微而去。
可这该死的力量似乎不容许有人忤逆它,孙韵楼还没靠近就被一道由那力量集结而成的天雷劈下来退了几步。
孙韵楼知道这是它的警告,可还是一步一步走上去,跟天罚差不多的雷电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劈在他身上。
“师叔……”
李真山看着他不肯停下的脚步,眼前早已一片模糊。
此刻的他们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只知道那个平日里总是看不惯他们的掌门师叔如今却为了救他们的大师兄,在拿命硬拼。
想到花檀钦方才说的师叔好像一直在暗中查花满楼的内鬼。
李真山好像在此刻敏锐地发现了什么,这些年师叔可能不是因为跟师尊看不对眼才不允许他们回花满楼。
而是师叔故意而为之,他怕他们受到伤害。
即便确定花满楼里有内鬼,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
孙韵楼怎么会去怀疑方肆意的弟子呢。
往日种种,也不过就是看他跟方肆意的嘴哪个更硬罢了。
就在这时,岐不要总算赶到,见到这般场面也是在他预料之中。
他气喘吁吁,来不及歇口气立刻释放身上仅存的一丝神力将那道诡异的力量暂时封存,失力倒下去的同时又被人一把捞起。
岐不要趴在段离身上眼睛睁不开,鼻子里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忍不住皱了皱眉,“阿离,你受伤了……”
段离吮了口血转头吐出去,闻言又翻了个白眼,回了他一句“废话”。
压顶的乌云虽没有散去,但强制涌入赵归微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赵归微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被孙韵楼稳稳接住。
“怎么样,没事吧?”
看着眼前表情有些失控的师叔,赵归微愣愣的,机械般的摇了摇头。
孙韵楼松了一口气,下意识低头要掩藏情绪的时候,一如既往尝到了嘴里那股腥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