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梅玥君经过了鸿禧旅馆。
旅馆外边有人驻足看热闹。
还能隐约听到女人的叫骂声,梅玥君听得出来,那是杨福贵老婆极具特色的公鸭大嗓门。
偶尔还夹杂着细柔女人的尖叫声与男人的驳斥声。
看来场面够混乱,恶人还需恶人磨。
梅玥君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哼着小曲踩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家的时候,梅泉根也已经回来了。听说了杨福贵老婆来闹的事,果然要气势汹汹的要去找人算账,不过被秦兰香他们劝了下来。
但几个孩子从马慧娟的嘴里知道了他们的父亲已经下了岗,也很理解现在梅泉根失落的心情。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及这个事,只想着等过完年再说吧!
很快到了除夕这一天。
这一天工厂都放了假,梅家也不用去出摊。
但是这一日也很忙碌。
秦兰香一早就起来了,她得把四十来斤的萝卜全都擦成丝。今儿个要蒸包子和团子。
除了两个小的,梅玥君和梅彦君都被早早的拉了起来。
灶膛里早就架了柴火在烧。灶上最大的铁锅里,正满满的一锅水等它烧开。
梅玥君的任务就是看着柴火,不要让它熄了,另外就是顺手把大葱一根根的择好。
柴火烧的旺,梅玥君坐在灶膛的小板凳上,一点也不觉得冷,脸颊被火烤的热热的,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苹果一样。
梅彦君则没她这么舒服了,他嘶哈嘶哈嘴里冒着热气,正捻着一块抹布,沾着盆里的井水擦拭大门上残留的往年贴的春联痕迹。
家里但凡要贴福字的门,他都得一一擦过。
“妈,今年贴春联,浆糊少粘点吧,太难擦了。”他给冻僵的手指哈了口热气,朝着一边擦萝卜丝的秦兰香抱怨。
“少粘了怎么行,这乡下的风刮起来没个完,今天贴明天就被刮走不成?”秦兰香道。
梅玥君听见他们的对话,想起老爸交代的浆糊还没冲呢。
她放下手里的大葱,洗了洗手,拿着小盆,从橱柜里挖一勺子米粉,又从锅里舀了热水倒了进去。梅玥君用筷子快速搅拌着,米粉在热水里渐渐变得浓稠起来。
这时,弟弟梅宸君和婉君起来了,走进厨房,看到梅玥君正在弄浆糊便凑过来瞧。
“姐,这浆糊看起来黏糊糊的真好玩。”梅宸君笑着说。
“二姐,好香,这个是用来吃的吗?”婉君舔着小嘴巴,一副馋猫样。
梅玥君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不能吃,用来贴春联的,别捣乱,小心烫着。”
就在浆糊调好后,锅里的水也开了,秦兰香抱着一大盆擦好的萝卜丝焯水,接着就是将焯好水的萝卜丝放到井台用凉水冲了以后,把萝卜丝灌进一个布袋里挤水。
挤干水分需要一把子力气,正好割了青柏枝的梅泉根已经回来了。这事就落在他头上。
梅彦君帮着他爸一起挤水,秦兰香就负责去炒肉沫了,准备一会儿调馅了。
一上午,大伙儿就忙着蒸包子的事了。
会包的就帮着包,不会包的就负责看火。
两个小的就负责给蒸好拿出来的包子点上红。
下午孩子们围在一起拿上青线,红纸,把爸爸从外面折回来的青柏枝和芝麻杆子绑在一块,然后插上家中各个门楣,鸡窝鸭窝,连稻草垛子上也没落下,寓意明年运势像芝麻杆一样节节高。
忙完这些,大家又围在桌前包馄饨,顺带把正月初一早上要吃的汤圆也搓好了。
晚上的时候大伙儿吃的自然就是包好的馄饨了。秦兰香在馄饨馅里放了好些剁碎的猪油渣,这样吃起来特别的鲜香,大伙儿吃的满嘴流油。
正吃的时候,有人来了,在院外喊着梅泉根的名字。
他们伸头望出去,梅泉根一看来人,跑了出去,原来是和他关系较好,又是同一批下岗的工友。
那人提着两瓶水果罐头和一袋子炒货。说是过完年就要动身走了,出去找别的活计,这趟来就算是告个别了。
梅泉根请他进了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想着过去在厂里上班的日子,感慨着如今的现状,又互相安慰一番,祝福彼此的将来有好的际遇和发展。
临走,秦兰香又拿了八个白日做好的大包子给人家装上带回去。
那人看看这一大家子围着小桌吃着热腾腾的馄饨,叹道,“泉根,咱本也不求大富大贵,就图安安稳稳挣点口粮和家人一日三餐在一起,现在,连这,我也做不到喽!”
梅玥君望着那人无奈的背影,心想,爸爸不会也是想着要出去挣钱吧?像上一世那样。
她心里有些没底,但她暗暗下了决心,等过完年,她要赶紧把地里的事处理好,把铺子也正儿八经开起来,想办法给家里多挣点钱。
爸爸即使不出门,也能帮着打理种苗的事,妈妈可以帮着料理铺子。
大伯的铺子也得想办法帮他盘一个下来,不然一拆迁,他连个营生都稳不了。但修鞋迟早不是趋势,以后大家都买现成的鞋子,穿坏了就扔了,哪像现在的人,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还得帮大伯想一个能维持长久的营生。
还有周林江,她想到这个男孩子,以一个活过一世的人来说,他这样的男人,或许不会长久的留在这个小城镇,刚刚萌芽的感情,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善果。
因为上一世被婚姻和男人狠狠的伤害过,她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在意结果,但又对这个人有着些许期待。
这一世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大伯没有娶那个吃绝户的女人,妹妹没有失踪。她顺利承包了山头和散户家的土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思忖间,外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了鞭炮的声音,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闹着大人出去放炮仗。
梅彦君作为大哥早就被两个弟妹闹着也出了院子去了大路上。
炮竹声声辞旧岁,这声音一直陆陆续续持续到了午夜。
梅玥君也在这热闹里渐渐睡去,又在天刚蒙蒙亮时的一阵炮竹声里迎来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