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秋夜,苏州河畔浸在墨汁般的雨幕里。
断徽楼,这座晚清琴坊遗址的青砖外墙爬满枯死的木通藤,藤曼虬结处,隐约可见焦黑的雷击纹。
据地方志记载,光绪年间曾有琴师在此引雷淬弦,连人带楼烧了三天三夜。
却因雷火失控焚了整座仓廪,自此每逢暴雨,砖墙便会渗出淡淡的焦糊味。
雨水顺着瓦当兽首滴落下来,在水泥地上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值夜的保安员老周缩在背面满是霉斑的藤椅里,二锅头的烈刚好压住脊背的微微寒意。
面前掉漆的木桌上,塑料袋中摆了两样简单的下酒菜,红烧素鸡和兰花豆。
老周是本地人,五十多岁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在深夜的值班室喝上几两,然后去仓库巡视一番后,回来美美睡上一觉。
这里就在市区,治安良好,况且这个旧物仓库又不是什么银行金库,虽有个把古琴算文物,但也不是价值连城的国宝,除了老鼠,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过了11点,老周一口干掉杯中酒,捉了最后一块素鸡塞在嘴巴里。
顾不上擦掉嘴角料汁,老周品着鲜甜弹牙的滋味,趿着鞋,抄起手电筒,胶鞋碾碎地上积水中的月影,来到库房进行睡前巡检。
库房的灯一年总要坏上几次,不是接触不良、就是雨天短路、再不就是灯管老化。
这不,昨天又坏了,电工说明天来修,每次都说忙,等明天。
那个电工老王太能躲懒,老周忿忿不平的想着。
仓库距离值班室不过十几米,走到门口,拿出钥匙,打开库门,老周做了5年,感觉闭着眼也能做到。
仓库面积也不大,进深25米,开间18米,50多个货架,都是些各种形制、款式的古琴、古筝等等乐器。
这东西不像零件家具之类的,无法叠放,只能一张张平摆在货架上,占空间。
只在一些节日庆典、电视台拍文艺节目、科普讲座时,会有人拿着手续来借。
这就不归老周管了,有库房保管员会戴着瓶底厚的眼镜,细细核对上面的单位名称和盖章。
手电筒劈开黑暗,扫过一排排积着灰尘的货架,忽听库房深处传来";铮";的一声泛音,像冰弦划过玻璃。
老周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声音含糊不清,一半是因为嘴巴里的素鸡,一半是因为刚才的半斤酒。
脚步微微趔趄走了过去,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就像轮船漂浮在海上,又像被怪兽吞掉的宝剑。
黑黢黢的仓库,活像那怪兽张开的嘴巴,等着自己走进去。
老周暗骂自己脑子进水,没来由的想这些,自己吓自己,慌兮兮。
库房最深处有一张古琴据说很是珍贵,五年来只出借过一次,好像是明朝的。
明朝,老周知道的,比清朝还要古老。
老周走到这琴的货架前,用手电筒照到满是尘土的缎面琴囊的瞬间,后脑传来剧痛。
晕倒的瞬间他努力靠着身后的货架,手电筒跌落地面。
只记得微光中有一双劳动手套,上面有月牙般的红色印记,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当老周醒来时,天光大亮,从地面上挣扎着爬起后,发现附近的货架一片狼藉,缎面琴囊和里面的明代古琴消失不见。
惊慌失措的老周用值班室电话报了警,警察很快到了现场。
经过初步勘验,发现的线索非常有限:模糊不清的脚印、老周昏迷前看到的劳保手套。
因为昨天的连夜大雨,地面泥泞,脚印无法成功提取;而带有红色印记的劳保手套在现场也没有找到。
所以这个案子,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