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凝着薄雾,街边的梧桐树在跟寒风争夺最后几片叶子。
一间咖啡馆内,冰川蓝的树脂椅背泛着冷冽光泽,暖色射灯打上去,就像是极昼的阳光。
“你表带松了。”眼镜男士闻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位强壮男子擒住了左手腕。
“拍够了没?”另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过来,“你是寒武时光开业以来,第二个被抓住的偷拍者。”
黑框眼镜男士仓促起身想要挣脱,却不料挣扎了几次都不能抽出手腕。
右手想掰开强壮男子铁钳一样的指头,却不料被传来的一阵大力捏到浑身酸软。
高个男子在表带上轻轻一扯,眼镜男士的手表从卡扣里掉落,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然后他用一张纸巾捏起眼镜男士的手机,走到了门口。
其他顾客还在错愕张望,门上的铜铃铛突然清响。
一位警官推门走入,高个男子把抱着纸巾的手机递给他:“指纹没破坏,物证完整。”
...........
我叫林武,那位高个男子叫盛冬,我们一起开了寒武时光这间咖啡馆。
咖啡馆很小,只有十张桌子。
今天坐了三桌客人。
角落里的一对情侣轻声交谈,偶尔对视而笑;邻桌的男士戴着黑框眼镜,低头盯着手机,手指不时滑动屏幕;靠窗的独坐女孩沉浸在书本中,仿佛与世隔绝。
“三号桌该擦了。”盛冬声音很轻。
我正在旁边整理甜品柜,一抬头,看见了蒸汽棒在奶缸边沿画出的三角标记——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
于是我拿起一大瓶柠檬水,走到三张桌子面前给客人添水。
两位情侣点头道谢,到了看书的女孩这里,她站起身:“请问洗手间在哪?”
我抬手指向走廊尽头的铜制三叶虫标识,余光瞥见旁边桌的男士晃动了下手腕,橘红色的胶皮表带很是惹眼。
女孩的高跟鞋踩过地砖的咔哒声消失在走廊后,我就放下了水瓶。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盛冬认为这个黑框眼镜男是个惯犯,很可能跟踪了看书女孩一段时间。
后来过了几天警官告诉我们,经过他们调查,从黑框眼镜男的手机云端至少调出十九段偷拍视频。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经过这个小插曲,寒武时光咖啡馆又回归了宁静。
只有偶尔的咖啡杯勺碰撞声和黑胶唱机里的轻音乐,响在耳边。
从寒武时光开业的第二月开始,就会不定期收到快递,里面会有某一桩悬案的线索,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纸张、有时候是小物件。
咖啡馆开了快三年,我们已经收到了十封快递,幸运的是,我们破获了这十桩悬案。
这快递上并没有发件人和地址,也不是快递小哥投递,而是每次都藏在不同的地方。
距离第十桩诡案,已经过了2个月,从初秋到了深秋。
盛冬每天开业前,都会默不作声地在门口徘徊寻找,看得出他非常渴望收到新的悬案。
蒸汽棒喷出白雾,发出连续的气泡破碎的声音。
吧台里,盛冬正在全神贯注地擦拭着咖啡机。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偷拍猥琐男的?”我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吸水布。
盛冬把垂在眼前的微卷头发撩开,先把手上的布叠好,放在水池角上。
接过我递过去的布,他凑近咖啡机的电镀外壳,“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偷拍时总会不自觉地跟偷拍对象同步,跟踪也是这个道理。”
“那位看书的女孩翻书时,他的呼吸节奏会变,女孩去洗手间时,他的手腕也跟着上下动。”
“你过去添柠檬水时,他第一反应是表盘避过你,这太明显了,等同于把‘我在偷拍’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也对,如果我戴着一块表,才不怕别人看,只是这些细节被盛冬揭示后很简单,而真正发生在身边时,又会熟视无睹。
“叮铃铃”,门上的青铜铃铛又响了起来。
蜷在窗台上的一只黑猫被吵醒,它抖了抖四只雪白的爪子,琥珀色地眼瞳盯着客人的银色包链,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声。
它叫小雪,是只流浪猫,确切地说,曾经是只流浪猫。
我和盛冬的老朋友陆之恒跟它住在同一个小区,喂养它3、4年,最近陆之恒回老家发展,把小雪托付给我们。
小雪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因为它通体乌黑,四只脚是白色的,让我想起《水浒传》里呼延灼的坐骑——踢雪乌骓马,所以简称小雪。
原来我们以为小雪至少要花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在寒武时光看场子的生活。
没想到从来的第二个小时,它就淡定又霸气地开始巡视它的地盘。
落地窗前的窗台是它下榻的地方,我们给它的猫窝下还垫了一块胡桃木垫。
小雪最惬意的就是在午后,把四只雪白的爪子交叠着缩在漆黑皮毛下,尾间随着黑胶唱机流出的旋律轻轻摆动。
铸铝转盘在磁悬浮轴承上静静旋转,角落那台老式座钟指针滴答,相熟的客人熟门熟路地摸出密封袋,鳕鱼冻干出现在它的锦鲤型食盆里。
“又骗到一条小鱼干”,我擦着骨瓷咖啡杯轻笑。
吃饱喝足的小雪用前爪扒拉着玻璃,在雾气上盖出梅花形的印章。
大提琴的序奏从动磁唱头流淌而出——低音弦的震颤恰似秋水上的涟漪,当铜管乐掀起高潮时,裹着咖啡机蒸汽的嘶鸣,在冰川雕花的墙壁上撞出细碎的回音。
我看向唱片封套,肖像下写着韦伯——《邀舞》。底色是红,我从侧面看过去,像是红色液体洒在上面,漫过晕开的样子。
每天下班,盛冬都会带小雪回家,第二天再一起来上班。
打烊之后,我牵着小雪,盛冬关灯锁门。
小雪不喜欢进猫箱,非常抗拒,所以盛冬买了猫咪款的牵引绳。
盛冬关好门抽出钥匙时,小雪突然快速摇动尾巴,四只雪白的爪子紧紧扣住地面,身体压低,双眼死死盯着前面,两只耳朵竖的像天线。
盛冬一步跨了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牵引绳,低声道:“这是猫科的狩猎反应,它看到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