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啸,偶尔吹得窗户“嘎吱”作响,昏黄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将李敛的影子,拉得顷长。
浑身的疼痛让陆岑忍不住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把钝刀在身上割着。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却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敛靠着柱子,一脸冷漠地看着陆岑。
“啧,醒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冰冷。“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非得被打死不可。”
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怎么样,见到沈宜修没?”
陆岑趴在床上,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突然,他猛地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牙齿深深陷入皮肉,血腥味儿瞬间在口中蔓延。
“……”
李敛见状,脸色骤变。
原本冷漠的神情,瞬间被慌乱取代。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去掰陆岑的嘴,骂骂咧咧道,“阿肆,你疯了?快松开!”
陆岑却像是失了神志,咬得更紧了,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不断滴落,在床单上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疯了?你他娘的快松开!”李敛一边骂着,一边用力掰开陆岑的嘴,陆岑的嘴角也溢出血丝。
李敛看着陆岑这副模样,真是又气又心疼,皱着眉头说道,“你真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药,手忙脚乱地给陆岑止血,倒出一些药粉,轻轻洒在陆岑的伤口上。
“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李敛低声说道,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无奈与心疼,可陆岑依旧沉默着。
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与绝望。
窗外的风依旧在吹,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李敛看着陆岑,重重地叹了口气,“阿肆,你这又是何必?”
“我都说过了,阿肆。这世间之事,强求不得。沈宜修如今失忆,就算你见着他又能如何?”
“他不记得你们的过往,不记得你的深情,一切不过是你一人的执念罢了。”李敛轻轻坐在床边,看着陆岑毫无血色的脸,伸手轻轻捋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你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可他浑然不知。你看看你现在,被打得遍体鳞伤,值得么?”
李敛的声音有些沙哑,满是无奈。
“……”
陆岑依旧沉默,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身下的枕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李敛见状,心中一揪,忙抬手替他擦去泪水,“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阿肆,我知道你心里苦。”
李敛握住陆岑的手,那双手冰冷而无力,“这太虚宗,虽说规矩森严,但也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只要你肯放下执念,安安稳稳地养伤,我再去求求宗主,或许有朝一日,你能以合适的方式见到他。”
“可你若还是这般不管不顾,下次,我就算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了。”李敛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一丝疼惜。
“你是我带在身边的书童,我又怎会忍心看你受苦?听我一句劝,放下吧,先把伤养好。”
陆岑缓缓转过头,看着李敛,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喉咙干涩,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师兄……我……”
“别说了,我都懂。”李敛轻轻拍了拍陆岑的肩膀,“好好养伤,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烛火也不再摇曳,屋内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有陆岑微弱的呼吸声。
陆岑在寂静中缓缓积攒着力气,犹豫良久,干涩的嘴唇终于微微开启,声音沙哑却坚定。
“师兄,阿肆到底是谁?”
李敛正收拾着药瓶的手猛地一滞,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岑会问出这个问题。
顿了顿,他故作镇定地回道,“阿肆?不就是你那晚杀的那个醉酒弟子吗,还能有谁?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岑目光直直地盯着李敛,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师兄,每次你叫我阿肆,眼底都藏着一种痛苦,绝不是因为可怜我无处可去。”
他微微苦笑,“我虽愚钝,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我想,我或许和你逝去的某位故人很像吧?”
李敛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别瞎联想,哪有这些有的没的。”
陆岑垂着眼眸,不依不饶道。
“师兄,你又何必否认?”
“从你平日里的言行,我都能感觉到,你待我和旁人不同。若你是把我当作已亡的故人,想偿还心中愧疚,那大可不必。”
“我陆岑一生,绝不替人活着。”
闻言,李敛的身子猛地一震,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转身,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凳子,“哐当”一声在寂静屋内格外刺耳,“够了!”
李敛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满是怒火地瞪着陆岑,大声吼道,“我再说一遍,阿肆就是那个被你杀掉的醉酒弟子!你别再给我胡言乱语!”
李敛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粗粝,在寂静的屋内嗡嗡作响,震得陆岑的耳鼓生疼。
“嗯?你到底还要怎样?”
李敛向前逼近一步,双手紧紧握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非要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才满意?”
“阿肆已经死了,死在了你手里,这就是事实!”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疯狂,仿佛要将陆岑看穿。
陆岑趴在床上仰着头,尽管浑身伤痛,却依旧直直地回望李敛,“师兄,你若真这么想,又何必如此动怒?”
“若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为何不敢坦诚相告?”陆岑的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清晰。
“住口!”
李敛额头上青筋暴突,又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那椅子倒地的声响在屋内回荡,更添几分紧张气氛。
“你现在,还没资格质问我!”
他指着陆岑,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短暂的沉默后,李敛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压抑着情绪,可开口时,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与愤怒。
“阿肆是他,也只能是他!”
“你别再用这些问题来试探我,从今往后,不许再提!”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停顿片刻,又回过头,眼中满是警告。
“要是你再纠缠不休,就别怪我心狠。”
说罢,他用力拉开门,一阵冷风瞬间灌进屋内,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决绝。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重重关上,陆岑被独自留在屋内,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陪着他陷入更深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