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宴会那般热闹的气氛,慢慢走在去往后殿的路上,即便身后跟着再多的侍从,也忽然显得有些冷清。
扶苏看了眼自己的父王,对方的面容仍旧是那般的沉静无波,好似全然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他微微偏头,看向天上已经微微露出光亮的月芽,原来一转眼间,就到了晚上。
月色朦胧,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天空,显得那般明亮璀璨,点点的星光照耀着世间,是后世看不到的美景。
身后的侍从,已经点上了灯笼,红色的精致宫灯,照亮了身前几米的道路,嬴政迁就着扶苏的步速,所以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气氛难得静谧祥和,虽然没有任何的交谈之声,嬴政的神情更是一贯锻炼出来的喜怒不形于色。
可不知为何,扶苏就是觉得,这一刻,他似乎读懂了这位被称为暴君的始皇。
嬴政是孤独的,他的政策,他的理想,在这个时代,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那些所谓的有识之士,也不明白,他要为后世带来的改变,他要为天下带来的和平。
甚至就连后来事事都在支持他的李斯,也未必能够全然读懂这位君主。
嬴政就像是提出了日心说的那个人,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活得像是个异类。
后世的人都知道他是正确的,天下就应该一统,郡县制就是比分封制更加的先进。
可这个时候,不管是固有的思维,还是自身的利益,却没有人是发自内心的去支持他。
郡县制的推行,甚至不符合那些始皇公子的利益,更别说是朝中大臣们了。
几乎完全是靠着嬴政的个人威望,而强制推行下去了,这也导致了,他一死整个秦国便崩塌的那么快。
昏庸的君主固然是最重要的原因,可内部的人心不齐,又何尝不是秦朝灭亡的因素呢。
超过时代太多的人,是难得的天才,可对于天才本心而言,却是痛苦的。
嬴政好就好在,他是帝王,而且还是大权在握,统一了整个天下,拥有着极高威望的大王。
即便他所坚持的,与这个时代的人心所向不符,却也没有人敢主张烧死他,还得被迫按照他的意志行事。
历史记载,嬴政是对的,可在这个时候,怕是就连嬴政自己,都无法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正确。
现在的嬴政,因为未来梦境的启示,起码比之历史上的嬴政,还要来得好些。
因为他能知道,自己真的可以一统六国,成就千古未有之霸业。
路程再远,也有走完的那一刻,即便扶苏希望此时的时光慢一些。
可不过就是前殿到后殿的距离,不一会的功夫也已经到了。
嬴政饮了些酒,被风一吹,也有些醉了,便没有与扶苏说太多,只叮嘱了几句让其早些休息,就进了主殿。
扶苏则是回了自己的偏殿,伸长了腿斜靠在软榻上,难得发起了呆。
或许是上一次李世民与那人太过相像,造成的结果又太过惨烈,带给扶苏的心理阴影有些过大。
所以导致这一次任务,扶苏可以说是最懒惰的一回,将一切的事情都推到了嬴政的身上,自己就只想着躺平。
可他却忘记了,嬴政这时也不过才刚刚二十多岁。
自小历经磨难,又经历了相依为命的至亲背叛,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在算计他。
可自己还将未来的画面,展现在嬴政的面前,让他又经历了一波打击,更是想要偷懒,让其一个人肩负起改变历史的命运。
从前未曾与嬴政有过这么多相处时光的扶苏,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
可这一次,想着嬴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落寞的背影,扶苏竟然莫名的觉得有些愧疚。
尤其是再一想到,嬴政这几年,对自己近乎是独一无二的宠爱,扶苏将头靠在枕头上,就更是有些纠结。
哪怕再提倡他们这些任务者,不应该带着感情,可人非草木,心都是肉长得,又怎么可能保持绝对的理性。
若不然,那么多陷进任务中的任务者是怎么回事,又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接那种清除记忆进去的任务。
唉,深深的叹了口气,扶苏揉了揉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拨开。
自己爬上床,将整个身子陷进被子里,便准备睡觉。
一个任务者,去同情一个大权在握,雄才大略的帝王,果然是身子变小,连带着心智也被影响了许多。
他竟然能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暗暗唾弃自己的扶苏,选择了倒头就睡,力求明日醒来,仍旧是一个人间清醒,不讲感情,只讲利益的任务者。
可想归这么想,当第二日扶苏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却没有按照以往的进程,去跟着李斯学习秦法。
而是让李安带路,去了秦国的少府。
秦国少府乃是九卿之一,仅在三公之下,职位可以说是很高的,主要管理的便是皇室的私产还有各种生活事务。
至于说工匠和手工业制造,以及宫廷建设等等,那都是次要的活动。
只不过历代秦王,都致力于东出,尤其是到了嬴政这里,更是想要统一整个天下。
少府这个本来属于皇家的私人财库,也被用来为秦国统一天下的霸业做贡献了。
因为是管理皇家的私库,为了皇家的生活事务服务,类似于清朝的内务府。
所以少府的行政机构,是在秦王宫之内的,倒是不需要扶苏还得向嬴政请示。
如今已经六岁的扶苏,虽说还不能随意出宫,但是在宫内的走动已经没有什么限制了。
太子突然间过来,哪怕没有接受到任何通知,听到手下人禀报的少府令,那也是急急忙忙的出来迎接。
不过扶苏并没有与他浪费时间,客气了几句话,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办的,就只是要十几个工艺精湛的工匠,再要一块可以用来实验的地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