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该劝阻她吗?感觉这样贸然靠近会非常危险,要用定身符吗?不行,对意志强的人定身符的效果很差。她的皮肤在脱落,这样的环境下暴露血肉会加深‘秽’侵入的。真是,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有喜欢乱来的家伙!”
得到休息机会的白荒紧盯着龙特娜安深入行尸潮进行单方面屠杀,他察觉对方的情况有些不太妙。毕竟他从未见过哪个人类的皮肤会像煮熟的鸡蛋的壳一样从肌肉上脱落下来,而且他在刚刚的接触中发现,龙特娜安的手非常硬和冰冷——就像是木制人偶一样。
以前听说大陆人用木头制做的人偶是不会流血的,这应该是僵尸吧?这种是患有疾病,还是“秽”由导致的呢?白荒这样想着的同时一掌拍飞靠近自己的行尸,他加快步伐向龙特娜安靠拢,可没想到会被从对方头顶跃过,重重砸在面前的赫格斯挡住去路。
也许是被当成了敌人吧?
白荒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空翻避开朝双腿扫过来细长尾骨,这条挥舞起来足以击碎地面的尾骨上倒生出钩状的骨刺。他清楚明白要是被这条鞭子勾住身体可就不妙了,他干脆再退几步看看赫格斯是否会冲过来。
“吼!”明明血肉早已在过去时光中消磨殆尽,喉间不可能还存在可发出声音的声带,赫格斯还是张嘴发出了堪比雄狮咆哮的雄厚吼声,之后祂将左前爪抬起叩击地面。
数根锋利的骨刺突破地面朝天空刺出,被骨刺顶起或贯穿的碎土块连同尸体一起向上,尘土与鲜血挡住白荒的视线。他第一时间就进行闪避,结果还是在尸体阻挡住视线的时候被撕碎左手的袖子,他的脸颊和小腿的皮肤也被划伤了。
“你还真是是凶兽啊……”疼痛感从伤口卷席全身,白荒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污染在四肢百骸中流动的气,不过好在问题不大。
随手抹去顺着脸颊滑落的鲜血后,头发与衣物无风自动的白荒从另外一侧完好的袖子中抽出一叠纸符,他将沾着血的手指从扇状展开的纸符上抹过留下血痕:“我还没对除了妖物生魂之外的家伙动过手……我是‘白犬’,只能引领亡魂去往地府。”
随着话音的落下,被白荒抹在洁白纸符上的血迹流动凝聚成由三阴爻构成的卦符,纸符的颜色也开始从边缘开始将整张符染成不祥的黑色。
“六十四卦,坤为地卦,以地为牢,锁之。”被赫格斯撕碎衣角之前,白荒闪电般出手将纸符贴在祂突出的鸟喙上并念出咒语。
符中涌出的虚幻枷锁从赫格斯骨骼的缝隙中游走穿过,最终将祂四肢连同身体一起牢牢束缚住。四肢被硬生生折断折叠在身体上,无法再继续移动的赫格斯一边徒劳挣扎,一边发出恼怒的吼叫。就算失去了行动能力,祂还尝试着伸长颈骨去啄咬白荒的眼睛。
这样的忠诚倒是令人感动,说实话也过于愚蠢了一些。白荒看向抬头左前方,除了满地偶尔蠕动的尸体之外,他并未发现龙特娜安的身影,对方就像是原地蒸发一般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人去哪里了?难道已经累倒被尸体埋住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挺不错的……不、不对!她的气离得还很近,而且位置也很高……”白荒迅速环顾四周,以他的目力方圆十丈外的人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看见的只有依旧在不断涌来的行尸。
最终白荒还是借每个人体内都存在的“气”进行感知,才确定了龙特娜安的位置——她在屋顶上。
白荒忙于对付赫格斯的时候,龙特娜安已经收拾完新一批聚集过来的行尸,灵巧地爬上了离自己最近的破烂房屋的屋顶。至于脆弱的木板与石块是怎么支撑住她穿着沉重盔甲的身体的,就是一个难解之谜了。
白荒在低处看不见龙特娜安扬起的脸,他注意到对方只是摘下头盔,发呆似的眺望着完全没有一丝晨光的远方,那束高高扎起的头发像是旗帜一样随风飘扬。
地狱般的场景中那抹银色忽然是那么显眼,就像是刺入昏暗地窖的皎洁月光。
许久没有见到光的人会下意识地趋近那抹光,不过那些行尸只是为啃食新鲜的血肉而靠近这边。
“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快下来。那些家伙又聚集过来了……”
正当白荒准备上前把龙特娜安拉下来时,一只手背上覆满会迸射炽热火花的粗糙黑毛,骨节分明苍白的手忽然从右后方伸上来,用力攥住他的袖角。
如同经过铁石磨砺一般,粗糙沙哑的声音钻入有些惊慌的白荒的耳朵:“等等,别靠过去!我们得离她远一点,白荒。龙特娜安已经开始分不清楚敌我了,这种情况下可能非常危险,你也不想受伤吧?”
“啊,请问你是?”白荒扭过头看清身后人的面孔后略微迟疑地开口问道,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陌生人。
“我是里芬柯克……抱歉,这副模样让你见笑了。梅西尔赋予了我‘罪名’,所以我才能变成这副样子。”
化为人形的里芬柯刻不像白荒想象中的那样高大魁梧,反而身材瘦小,甚至看起来有些瘦骨嶙峋。他猩红仿佛会滴出鲜血的眼瞳在遮挡眼睛的额发下散发着淡淡的红光,那头仿佛经过烈火烘烤的漆黑头发粗糙黯淡,不时迸射着灼亮的火花。
这些独特又诡异的特征,连同覆盖在手臂、脸颊以及脖颈上的粗糙皮毛彰显着男孩被世人唾弃的可悲身份——地狱犬,他说话时微微显露的一口尖利的牙齿都会让人觉得不安。
比起这些,白荒更在意的是对方身上比破抹布好不了多少的衣服——面前这家伙似乎没有考虑穿着是否得体这种事情。
“还好你没被吓到,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了。”
里芬柯刻发现白荒正用怪异目光打量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之后小心地托了托背在背后的白莲楠:“白莲楠我已经替你带出来了,有什么问题之后再问。我们现在得离龙特娜安远一点……空气中的魔力在快速汇聚,再过一会这里恐怕会被毁掉。”
“嗯,好吧。我们是要远离这座村庄吗?虽然我没有什么意见,但那两个人回来看见我们不在了会担心吧?”
“没事没事,有契约在的话,无论我在哪里梅西尔都可以找到我,反过来也是。你可别忘了把赫格斯带走,祂这样被绑着可没办法逃走。”
白荒不明白里芬柯刻说的”魔力”是何物,心里也在为之后那两人回来,该如何解释眼下发生的事情而担忧,但他还是拖着被符咒捆住的赫格斯,跟着里芬柯刻远离逐渐被行尸包围的龙特娜安。
奔跑的途中白荒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破烂不堪房屋屋顶上的龙特娜安仿佛站在一艘破败的木船上,周围是不断啃食木板的嗜血鲨鱼群。
只要顷刻之间,她就会被鲨群吞噬。
也许“魔力”就是在东方被称为“气”的东西?人食五谷牲畜,动物食百草或其他生物,以此生气。气分阴阳,作为生命之源在生命体内流动,带动五脏六腑及血液的循环,气结则病,气断则死。
身为白犬的白荒生来就能感觉到气,现在他能清楚感觉到空气和地脉中的气流动有些异常。它们不是改变流向,而是有一部分气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抽离出去。
其实从其他生物或植物身上借用气这种事情白荒也可以做到,可他无法做到将稳定在地脉之中流动的气剥离出来。这股气太过庞大,就像是奔腾的河流或者游行的巨龙,任谁也无法动其分毫。他以前倒也见过将龙脉之气抽取利用之人……那人如今应该也实现他的鸿志了吧?
身体好烫,血液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不过却又意外的很舒服,这是为什么呢?龙特娜安的身体被坚固又厚重的盔甲覆盖,她不知道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浮现出暖金色光芒。她视线模糊的世界里一切都变成扭曲的形状,仿佛张牙舞爪的可怕怪物。
“离我,远一点……”龙特娜安喃喃低语的同时伸手接住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断剑。
这柄断剑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从外表看就只是一柄保养良好的古老铁剑。它的表面规则镶嵌着不知名且颜色黯淡的球形宝石,呈略扁平的菱形剑镡两侧带着鳞片状结构,像是由两条不生叶片的藤蔓交缠橄榄石而形成的剑柄。只剩下半截的剑刃上满是划痕和缺口,这也证明着它存在时间的久远。狭窄的剑格上细小的白水晶被镶嵌在其上,也许过去这柄剑是象征着权柄也说不定。
龙特娜安像是着了迷似的低下头亲吻冰凉的剑脊,之后她用额头抵住剑刃并闭上眼睛轻念:“此剑存于吾心,此剑亦铭记于吾身体……”
“苍天在上,那个到底什么?”已经完全远离村庄的白荒在驻足之后看向身后,他因过于刺目的光芒不得不抬起手挡住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与太阳相近的光芒,只是这光芒带来的温度却像是火焰,让他感觉皮肤和眼睛都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的疼痛。
如果有谁看见这幅景象的话,一定会以为这是太阳提前升起吧?
“所以我叫你离远一点……那个攻击对你来说应该不会有实际伤害,可毕竟那是针对黑暗与其所属的生灵的裁决之器。”
没有像白荒一样围观盛景,而是选择躲在树后的里芬柯刻低头看了看刚刚被光照到后受伤的手,他撇过头笑笑:“神说要众生平等,共订契约,从此开始至世界终焉之时,若契约犹在,万物便将至永恒。”
可哪儿有什么永恒呢?就算是寿命悠长的龙族,强大如他们也没有得到永恒的时间,最后也消失在人们的围剿中。
“铭记世界初始的日落之剑,铭记吧,将此誓约!”随着被积蓄的魔力释放爆发,龙特娜安双手握紧并高举起的断剑,像是一轮新生的太阳那样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与热量,空气随着无形的力量中震荡扭曲。
大地发出歌唱般奇异的悲鸣,地上的细小石子和死尸的衣服随之飘起。龙特娜安的高鸣尾音还未消散,断剑便发出带着惊人力量与热量的光柱,光柱在冲天而起之后便炸裂分化为无数十字形的光矢。
光矢在空中划着弧线飞过只余下残影,每一具行尸都精确无比的被十字从头顶贯穿,又在瞬间被蒸发成焦黑的干尸。
被十字光矢刺穿的房屋由内向外爆发出光芒并开始燃烧,由于可怕的高温,原本就松动的地面地面开始融化。
炽热的岩浆流淌,仿佛死人之国之景于此重现,而唯一安然无恙的只有龙特娜安和她站立的房屋。
周围燃烧的尸体证明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仅仅是在一瞬之间数千乃至数万的行尸就被消灭殆尽,只剩下一具具被烧焦的骸骨。它们保持着仰头望向天空的姿态,像是在虔诚祈祷,又像是在向神倾诉自己的痛苦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