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后触手的操纵下原地旋转一圈的皮泰尔有些滑稽地抬手向众人行礼,他展开手臂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人有疑问,那就有请第一位讲故事的人吧?没有人主动来讲的话,我们就会以抽签的形式抽取一个人。”
人群短暂安静了一会后,克莱因左手边第三个人忽然举手喊道:“那、那个,我来!”
“好的,没问题!”皮泰尔忽然一扫之前的萎靡迅速指向举手的那个人,“请问您愿意让别人看见你的样貌吗?愿意的话,我将解除施加在您身上的魔法。不愿意也是可以的,我们不会强迫您。”
“可以的,我想大家在看见我的样貌以后,应该会更同情我一些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栗色长卷发,满脸淤青的娇小女性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内,她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更是一览无余。
大部分人都开始猜测起这位看上去娇小可人的女性到底经历过什么了。
“我叫派珀,这些伤都是被我的同伴打的,他们、他们威胁我说要我交出身体才肯继续保护我,可我已经把食物全部交给他们保管了!求求你们帮帮我!我又瘦又小,根本就没有人雇我工作。这次我也是为了赚钱才来这里的,结果却遇到这种事情呜呜呜……”
派珀一讲到伤心事就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的捂脸痛哭起来,过了一会她才缓过气来继续说道:“我的父母都是乡下的农民,母亲为了养家把我嫁给一个喜欢酗酒施暴的男人,就是因为他我才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和做母亲的资格。后来我就只能离开家独自生活,最后没想到会来到这种恐怖的地方。”
“既然你找不到工作,之前又是靠什么为生的呢?”听到这里,忽然有一个人举手发问道。
“我……我当然是在流浪乞讨了,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派珀抽噎着回答道。
“你的同伙这么没有人性你为什么早点离开他们?找其他人依附的话,肯定也会比现在好过得多吧?”
“家暴导致流产和不孕?你为什么不把着这种家伙告上教会的秩序法庭?”
“可是现在教国不是有专门针对流浪者的政策吗?只要能证明自己不是娼妓和异端,好像都可以得到一笔救济金。”
他人的疑问像是炸药桶一样带来一系列的质疑,原本表情痛苦的派珀越发局促不安起来,她咬着指甲有些慌忙地后退,结果被皮泰尔抓住手腕:“我说过不可以编造故事的吧?您身上的伤痕可是为了让别人同情你而让同伴殴打产生的,而且染上梅毒的女人应该很难生下健康的孩子,不是吗?”
“可、可是我也没说错啊!那些人说我只要能拿到集会的奖励的话,我就不用每天再陪着他们了!难道这也算是说谎吗?”
被揭穿身份的女人甩开皮泰尔的手之后握紧拳头,声嘶力竭地冲所有发出嗤笑的人大吼道:“因为我的父母是农民,因为我没有身份,所以我连自己的爱情都是虚假的!男人欺骗我,姐妹也欺骗我,我的尊严在泥水里被别人践踏!我以为我能和贵族结婚改变命运,到头来却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丢了!对了,你们这些人……罪人的集会,你们肯定也和我一样是有罪的人!”
“喂,主持人,既然这个女人都说谎了,那这个故事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赶紧让她下场吧!”
“就是就是,反正也没用了!说谎的人的结局也应该让新人看看才对吧?”
“你们也会和我一样的,也会和组成这个主持人的人一样死得七零八落!绝对!”已经陷入癫狂的派珀边像疯子一样张大嘴狂笑,边用手指着那些要求主持人了结自己性命的人,“我会在死人之国的深处等着你们这些人的!”
说完最后的遗言后,派珀被某种像是枯枝又像是昆虫足肢的手给拖入黑暗深处。
所有人都听见她凄厉恐怖的惨叫声,惨叫声结束之后便是肉体被割开和被搅动起来的粘稠声响。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而无法阻止的毕维斯愧疚地用手捂住耳朵,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拥有童话中勇者的力量,可以使用圣剑将这些怪物全部屠杀殆尽,或者他能像德斯坦那样无所畏惧也不错,起码还能冲上去救那个女人。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灵活的大脑和懦弱的身体。
改变,要怎样才能改变这种状况?
过了很久可怖的血肉被搅动的声音才停止,派珀再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内,这一次她更加令人同情了。
她的头十分夸张地向后仄歪着,被割开暴露出血管、肌肉,甚至是雪白颈骨的喉咙处插着幽蓝的玫瑰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汲取了鲜活的血液,所以那些蓝色的玫瑰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
“您知道吗?我见过有不少年轻气盛的新人为了搏得同情撒谎甚至是使用苦肉计,他们都和那个女人一样被拖到黑暗里,被切断四肢割破喉咙,最后他们的喉咙里面会插满各种花卉,并展示给所有人看。这就是所谓的插花艺术。”
坐在克莱因身边的人再次开口说话了,同时他还张开扇子给自己扇风:“所以说啊,我们这些懂的人都只是看着,从来不会分享自己的故事。这里的所有人都巴不得别人得不到奖励甚至去死。”
“经过这次集会以后,这种情况会有所改变的。”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克莱因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他看向毕维斯并眯起眼睛,“会有人站出来改变这种情况的,这里一定还有内心存在良知的人存在。”
“这听起来还真是有意思,那鄙人就拭目以待了。”说到最后的时候,与克莱因搭话的人刻意加强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
“好啊,请您拭目以待。”
“啊啊,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到这个时间了。很可惜没有人能得到集会的奖励,像这样的集会我们会再举办的。我希望每个罪人朋友都能够做好准备,以便自己不会被人指出故事的疏漏之处。”
像是察觉到时间已经到了,皮泰尔忽然拍了拍手,他摘下脑袋将它托在手中夸张地旋转一周后夹在腋下:“真希望各位能在这里活得更久一点。只有这样,你们才能为我们的母亲,掌控绝望与黑暗的黑暗圣母带来更多的乐趣!”
注视着主持人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之后,毕维斯发现自己居然保持着坐姿与克莱因又回到之前两人相遇的那个藏书室。
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些书架都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一堆堆黑色的沙砾留在原地。
“哈,真是累人,好在没出什么大事。”瞬间放松肩膀的克莱因一边叹息着,一边疲惫地扶着额头叹口气。
他回头看向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毕维斯:“毕维斯,趁现在我有一些话想要给你说,希望你能听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我会听着的。”毕维斯龇牙咧嘴好一阵之后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也许是顾及到自己与毕维斯的关系,克莱因咬唇犹豫好久以后才开口说道:“我希望以后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考虑一下别人需要为你付出一些什么。有些事情如果无法做到的话就考虑先放弃,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可以的话,你应该先考虑到自己。一味奉献的人最后也会一无所有的,也可能被别人利用。”
虽然克莱因看上去还比自己小一些,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十分成熟,说话也和家族里的长辈很像。
听到克莱因的话,毕维斯露出笑容的同时将右手的食指向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如果不去帮助别人,就会违背我的原则。我想竭尽全力,不违背自己的良知。”
“即使是面对那些把自己良知都丢掉的人,你也要回报以善意吗?”
“视情况而定吧,我相信还是会有能够和我好好相处的人的。”被克莱因盯得有些不自在,毕维斯尴尬地用手抓抓头发。
“人随时都在改变,希望你付出的善意能够得到回报。”
露出满意笑容的克莱因伸手摸了摸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毕维斯的头发,随后他拿出德斯坦的十字架挂坠:“对了,这个是我的同伴捡到的,我记得应该是那个佣兵的东西吧?就交给你了。然后好像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我就先走了。”
“有时候你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是在和我母亲聊天。”
“我的年龄本来就比你大,对我尊重一点也的确没有错。”背对着毕维斯挥了挥手以后,克莱因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让人讨厌不起来。”和克莱因先生只是几面之缘,毕维斯肯定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还属于那种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说不上理由的,他也隐约觉得那个人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