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纱薄月,劲风叱咤而来。
季雪风反应并不慢,右侧腰间悬挂着流光圆刃被两个人分成了两柄弯刀,落到黎青手心便只有一柄。
冰凉武器相击,清脆响动间,季雪风眉头拧的更厉害,他咬着牙正要说什么,对上那双浸了寒意的黑色双眸却是微愣。
她的眼瞳极黑亮,黑白分明。
只有眼尾略扬偏娇俏,之前她对着边关月笑时眼眸如一轮弯月,好像见到便是偌大的欢喜雀跃。
不笑时却冷地像是从来就不认识你,漠然,且目空一切,就像现在这样。
此刻隔着冰冷弯刃相见的这双眼睛,水光粼粼,上扬的眼尾泛红,明明是脆弱,可却能轻而易举地读出她眸中的冷峭寒光。
她是真想动狠手,季雪风意识到了这点。
接连抵挡住对方的四五次狠辣进攻,“铮!——”两柄一模一样的黑色流光弯刃再次同时相击!
季雪风挡住武器另一端传来的压迫力量,二人就这样毫不服输地冷冷僵持着。
季雪风其实并没有使出全力,哨兵打架不见血不停手,狠辣的风格无疑并不适合对上一个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beta女孩。
但刀剑无眼,相击碰触之间,总有人受伤。
双颊泛红的女孩眼睑下方被划出一道鲜艳血痕,红色血珠正缓缓沁出,手腕卷起作战服处一抹红色混着泥尘擦伤。
白皙、伤痕、红色、纤细。
而她左腕间系着的细细黑绳与褐木珠子与她的一双黑亮水光的眼睛相互映衬,莫名惑人。
季雪风心脏速率微快,他只当是快速过招带来的。
渐渐的,他察觉到对面的力量变弱了。
黎青前面几下进攻招招致命,刀刀往他要害处砍,动作敏捷狠辣到他都吃了一惊,上衣作战服臂膀处甚至被划破一道伤口沁血。
这一次,攻势却不如前面几下,他盯着女孩发红的双颊想着,她应该是发着烧,吃不消了。
“喂,适可而止吧!”季雪风没好气地说。
少年粗哑的嗓音随风落入耳中,黎青稍稍迟钝地反应了一秒。
随后依旧保持着一副冷漠模样,她“呵”了一声,沙哑干涩缓缓问,“你怕了?”
她黑色双眸挑衅紧盯着他,和他毫无畏惧地对视着。季雪风没有在她眼里看到任何胆怯或者自知打不过别人的惶恐感。
她这么勇?
心中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季雪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他这不是在给她脸上贴金吗??
........休想!
她一定是想用这种办法先打入他的内心,然后对他们这些年岁不大又热血的哨兵们逐个击破!
饶是如此,细碎白发下的耳朵却悄然泛起一丝红。
季雪风咬着牙表情烦躁,半晌,像是终于没办法了垂下了持着弯刃的右手。
他微偏过头不去看她,眸光落在身侧一米多远处伴着细叶长藤垂落下来的白瓣粉心的四瓣球兰上,粗哑的嗓音语气不耐烦。
“行了!算我怕了你了!”
“我不想继续跟你耗时间,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安分地跟我走?”
闻言,黎青轻扯了扯嘴角,她掀起眼皮,懒散道。
“行啊,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保你一路无事”
........
季雪风开始给人当牛做马。
也没有当多久,因为背上烧得稀里糊涂的人很快睡着了。
炽烫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背部,随着风意行动,她头顶乌黑发丝时不时蹭过作战服下少年白皙脖颈,刺起一阵发麻的痒意。
林间微风轻扬,尸花臭味现如今淡了不少,季雪风庆幸自己的鼻子终于不用再受折磨。
但就在离一号安全点还有两公里时,一股令人心痒难耐的香味忽然迸发,且夹杂着另一股熟悉的讨厌味愈发浓烈。
黑色军靴抬起的速率缓缓慢了下来,再次闻到这种味道时,季雪风脑子宕机一瞬。
他不敢相信。
也......不愿相信。
可信息素骗不了人。
向导信息素的味道光是释放就能安抚哨兵,如果向导等级够高,信息素只要注入哨兵体内,便能影响哨兵的意志,甚至能让他们言听计从。
只是多数向导仍旧采取精神力辅佐,信息素在哨兵与向导之间反倒成为了隐秘不宣的事情。
高等级向导用信息素标记哨兵:
比向导等级低·且以后说不定会和这个向导闹掰·八卦传到部队中的·哨兵:......耻辱。
高等级哨兵用信息素标记向导:
比哨兵等级低·且以后还要出去抛头露面·为其他哨兵治疗的·向导:......耻辱。
总结,单方面标记,两个字:.......耻辱。
而信息素互相标记,关系暧昧,则可能是一对。
风中传来的信息素,除了温暖好闻的阳光雏菊味,还有一股呛人的要命的山茶花与墨香味。
季雪风双手勾着身后女孩膝弯停下,他面无表情地站定在一棵树前,黑色作战服包裹住全身,更显身高腿长。
他湛蓝幽深的眼眸静静倒映着夜色林中不远处一片炸裂火光。
巨大的爆炸声嗡鸣和可怕嘶吼鸣叫接连不断,靠在温暖背部的黎青不由得被吵醒缓缓睁开眼睛。
远处天际,橘红色火光刺耳炸裂,突如其来地一瞬又一瞬照亮天际微白湛蓝,与翠绿高耸林间。
“我们到了?”,她低声说道。
季雪风没回,他沉默了一瞬,忽而嗤笑了一声,“到个屁”。
“老子又得背着你回头了.......”他的嗓音幽幽,黎青难得从这人的语气中除了烦躁还听出了幽怨郁闷。
而且是因为她。
这让她心情很好。
........
两公里外,一号安全点,无序混乱。
随机嘴毒口吐芬芳,目露凌冽寒光的军校生比比皆是。
洒落鲜艳血色与无处绿草交映,褐黑泥土点点沿路鲜红,黑夜空气中飘散腥臭与无处不在的危险气息。
奇形怪状的断头残肢七零八落一地。
地面几处微弱橘色火光卷起细草共舞燃烧,跳跃着点亮一小块昏暗亮光,照亮少年轮廓流畅的侧脸,和从眼睑下缓缓流下来的血痕。
从漆黑洞内望去,草地上趴着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黑框眼镜被炸成了碎片,零落散在他身边,手背上尽是黑灰的指尖攥着个细长的眼镜腿。
他的眉间轻轻皱着,似乎是因为痛楚,纤长眼睫轻颤,血泪便抖索索地坠落到草叶上。
白皙脸颊两侧尽是黑灰与细细道道的红色伤口。
他的眼睛.......眼前好像有浅浅的红光在跳跃炸痛。
路君年一声不吭地撑着草地沉默地缓缓坐了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根细细的黑色眼镜腿。
少年又轻颤了下睫毛,从泪腺流下的刺目血痕愈发在这张脸上明显、骇人。
........一片模糊。
路君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