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帝国家族制风靡千年,许晴的家族以捕鱼为生,在鸦土海湾颇负名气。
然而鸦土海湾以捕鱼为生的家族何其多,许晴家这点名气和家底,显然不足以打动地长、员长、里长、镇长,还有村长网开一面。
沿海地带最先受到独眼球的攻击。
初爆发污染时,境况尚不明朗,沧海帝国倾举国之力救助灾民,虽大致检测,可潜伏期看不出端倪,只得作罢放人。
直至七日后,第一只独眼球成功自人眼蹦跳出生,连带刚孵化出的独眼球二号一齐扑向众人,掀起城内腥风血雨的清洗。
皇帝有令,焚烧尸体,高度警戒,隔离疑似感染者。
隔壁老王一家五十六口人,一个感染,全部被抓,隔离环境与大牢无异,进去即便不死也会被真正的感染者感染。
许晴一家开始了漫长的逃亡旅程。
从布维到渔仙岛的十一号码头,水路与陆路来回交杂。他们徒步二十三天穿过布满针叶林的克宁,又乘坐黑船十五天沿水路到达察津,流浪的旅程充斥着寒冷、饥饿、恐慌。
白眼与冷眼尽受,慌张是最常见的情绪,人群被巨大的不安感袭击,四处席卷,阵阵浪潮将人淹没。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是宁静人少的利波瓦,经过一个月的事态发展,帝国独眼球有了初步的鉴定方法,有的城池开始接收难民。
利波瓦城门下,难民拥挤,瘦黄的小女孩被衣着破烂的大人围在中间,她抬起头,小脸白净,那天母亲特意为她擦了脸。
短短一个月多,许家一百三十五口人锐减到了六十八,城门守卫大声呵斥眼睛大、眼睛黑、眼睛怪的人,戴着盔甲的手一挥,难民队伍里好些人被暴力驱逐。
许家只有十八人过,剩下五十人无望进城。
无奈,其中包括她,小时候瘦了点,显得眼睛大,她已经眯着眼睛了,还是被推开。
戴着昂贵的超强防护面罩的守卫不听辩解,进入城内的许母许父冲了回来,捞起孩子,其余的许家人除去一家人进入城内的,剩下的人便和他们一路往南。
许家的大人们咬咬牙,定了决心——他们要去渔仙岛。
渔仙岛不受限制,归属联邦统合军校,上面的人自顾不暇,管理较为混乱,比起沧海帝国各地要接受种种检查和隔离的城内,显然容易进入,也更为安全。
三国不灭,统合军校不倒,只要维和军校在一天,渔仙岛就会平安一天。
最后登上渔仙岛十一号码头的许家人仅剩十三人,包括许母、许爷、许大姑、许三舅、许家五个哥哥、三个姐姐。
一行人狼狈至极,上岸前,许母用衣袖内里为她擦了擦脸蛋,连同灰尘和泪痕一同擦去,和她一起望向沐浴在晴朗烈日下的渔仙岛。
“以后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灿金刺目,光线的热度仿佛要将她全身杀菌,九岁的许晴紧紧牵着母亲的手,模糊湿润的视线里却倒映着码头上朝他们热情挥手的黝黑渔民。
他问他们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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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太久,许晴已经记不清二十四年前朝他们挥手的渔民长什么样,因为不久后,那人就在海上被畸变物袭击死了。
渔仙岛居民的流动性很大,进来的人隔三岔五来几个,出去几乎不可能,三国任何一地都不会接受一位平凡普通的人,说不定身上还潜伏了隐形畸变物。
他们不需要这样的人。
既然选择去往三国之外,也没有资格说后悔。
渔仙岛的人死死来来,九岁的女孩一年一年长大,母亲鬓角生出白发,许爷走了,许哥哥娶了媳妇,许姐姐嫁人了。
许家之中不乏有人是欧米伽,是阿尔法,一位姐姐两位哥哥选择进入联邦统合军校深造,其余人继续当普通人,和贝塔一样的普通人。
许晴十岁时入学了飞渔镇的初级军校,说是军校,其实就是几个向导和哨兵还有贝塔建立起来的三流军校,愿意当兵的加训,不愿意的读个书认个字就算万事大吉。
十三岁的下半年,许爷走了,许母的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四年拉扯生计和孩子的磋磨使她的鬓角白发渐生,眉心紧纹,却仍旧坚持出海捕鱼。
不出海,就没有收入。
许晴有心力不足,每说一次不上军校就挨一次巴掌,许母手打红,她脸上的巴掌印也越来越清晰。
海上航行,偶尔会碰见畸变物袭击,恰逢岛上教堂盛开,十三岁的小姑娘揣着求心安的心情,四处拜访各路神明。
飞渔镇的居民自由热烈,有人信神域帝国的神,建一个女神教堂,有人信三维世界的耶稣,建立一个十字架教堂,有人信财神爷,建了个元宝状的空底雕像,没事就端个碗在下面坐着,希望天降横财。
若是恰逢刚出海回来的渔民,碗中便天降咸鱼。
等转了一圈岛上教堂,一年过去,吃了药,看了医师,许母的身体仍不见好,咳嗽不止。
十四岁的许晴心情沉重,现在,只剩最后一间破败教堂没有去过了。
说实话,在母亲生病前,她其实不信神,不信灵,不信耶稣,不信佛祖。
不管是神域帝国疯狂推崇的女神,还是三维世界真实存在的灵,或者是人类臆想出的救赎者,她从都不心动。
她活在真实的世界,这是四维世界,是星际世界,是比三维世界高一级的世界,这里有没有办法逃避的畸变物,有沧海的皇权和奴隶,有神域的疯子和科技,有幽九界的各类狠人和吸血鬼等特殊生物。
但母亲剧烈的咳嗽传入耳朵,紧皱的眉头落在眼里,请来的医师说是心病,难以医治,要注意休息,不能劳累。
可明天的捕鱼船还要出海,前脚刚嘱咐完母亲明天好好休息,后脚对方就已经预约了第二日的出海渔船。
她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请最好的医师,十四岁的年纪无知痛苦又烦闷,许晴没有去教堂,而是去了藏书馆顶楼。
浅淡的书香让她心情平静,顶楼灰尘多,空间也小,平日当杂物间处置。
许晴没有心情看书,只想上来坐坐,顶楼书架旁的小窗没关,地上落了一本书,清风自翻书页,哗啦轻响。
书上没有字,书皮是深蓝,透着一股子古老陈旧的气息。
许晴捡起书本,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下,拿出挎包里的羽毛黑笔,垂眸盯着空白书页的一竖竖空格,心中有股情绪难以发泄。
半晌,羽毛笔轻动,沙沙作响。
【我到底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