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空间里,王万里被绑在木架上,面前的案上摆放整齐着王万里在军营里都从来没有见过的刑具。
是地牢。
这里不是崔府,应该是崔梦思的私宅。王万里这般想。
王万里已经被抓来两天了,滴水未沾,被扔在这个阴冷的地牢里晾着,就好像这个地牢的主人遗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王万里的嘴唇皲裂,想张嘴舔舐时,死死黏在一起的上下唇瓣扯动嘴皮,撕裂出一抹朱红。
“嘶——”
想不明白……
王万里想不明白,他是崔梦思送进张家的,为什么崔梦思还要对付他,如果崔梦思和张家有渊源,那又为什么还要给张家送来一个“张晚迟”?
又过了一天,地牢来人了,崔梦追一身玄衣坐在王万里面前,左右的侍女不是给他点茶就是给他捏腿、切水果,而王万里面前站着两个在刑具台边挑挑拣拣的暗卫。
竟然是崔梦追。
“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崔梦追慵懒的窝在躺椅上,享受着精致妆容的侍女投喂,眯着丹凤眼问王万里。
几天前,张家三子张晚迟匿名报案凤争居卖良为娼,贩卖官家女。
一个人人都知而闭口不谈的事实被揭开遮羞布赤裸着拉到阳光下,一时间掀起千层浪。可只是仅仅一天的功夫,这热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所有人也都继续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黑暗中匍匐前行。
王万里被崔梦追抓了,匿名举报的,竟然被抓,所以他笑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在绝对的权贵面前,他不应该妄想仅凭一人之力扳倒的,应该叫上张惊鸿那小子的……
见王万里笑了,崔梦追也跟着笑出声,两个暗卫立刻会意,交替挥舞着用浸了烈酒的带刺的藤鞭,预备落下王万里的身躯。
蒙在暗中欲要动手,王万里暗暗摇头,就靠蒙一个人把他带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崔梦追众目睽睽之下的把他从国子监抓走,若他自己逃了,那张家怎么办?
蒙收手,眼睁睁看着崔氏暗卫挥下鞭子抽打在王万里身上。
每一次抽打都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落在他身上。那尖锐的刺瞬间撕开衣物,嵌入肌肤,带出一道道血痕。起初,只是细密的血丝渗出,可随着鞭鞭落下,伤口逐渐加深、扩大。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却硬是不吭一声。
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疲惫,冷汗和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落在阴冷潮湿的地上。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已无力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的抽搐,仿佛那空气也变成了一把把小刀,割扯着他遍体鳞伤的身躯。
张游龙一回张家,张惊鸿就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哥,张晚迟他被崔家的人抓走了!”
张惊鸿前前后后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张游龙又看了看张惊鸿旁边的春石,这才恍然大悟。
楚镜怜你小子!
张游龙换下官服,让人准备金银珠宝去崔梦追的宅子要人。
到了崔梦追私宅,门卫通报了许久才走出来一个人。张游龙认识他,这是崔梦追身边的崔颂云。
崔颂云并无官职,于是朝张游龙行了一礼,阴柔的脸庞上带着为数不多的恭敬:“小张大人,请回吧,我家大人今天不见客。”
张游龙知道自己的官位小,在崔梦追面前简直螳臂当车。可又有什么办法,自家弟弟被抓了不知生死,张先敏靠不住,张老爷子年纪又大,家里就他一个主心骨。
张游龙带人堵在崔宅门口,崔颂云一天不让他进去,他就一天堵在哪,闹得来来往往的人到最后都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了。
张惊鸿哪能真让哥哥去堵人家大门啊,就为了张晚迟,人来人往的,哥哥去堵门受憋屈啊,真心迟不值当,哥哥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张惊鸿从来不知道张游龙成长的路上遇到的事比这更糟,他不知道张游龙的坚韧,他只知道张游龙就应该高高在上的)
于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张游龙拉回了家,转身找了任疏笛和方挣他们。
七八个少年围成一桌,你一嘴我一嘴,吵得不可开交,陶锦说:“我们直接打进去,都是官家的子弟,光明正大的,还怕他不成?!”
张惊鸿摇头。
我们是官家子弟,人家是官,一个小子一个老子完全本末倒置了,人家能让你进去才怪!
周契说:“偷偷潜将进去,把人带出来!”
张惊鸿摇头。
偷偷潜进去,谁潜?谁又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潜进崔梦追的宅邸,就这么几个小屁孩,真当崔梦追的暗卫都是吃素的啊!
这不行那不行,张远上烦得拍案而起,大喝一声:“索性直接上门去要!人多些,大张旗鼓的,我就不信他能拉下面子不给!”
申路贤和张含山左右开弓把张远上按回座位上,张含山告诫张远上:“哥,慎言!”
张远上的话像是当头棒喝让默默无声的方挣醍醐灌顶,方挣看向任疏笛,发现任疏笛刚好看过来,两个人透过眼神顷刻间知道对方所想,随即默契一笑。
方挣站起来,看向张惊鸿说话:“远上小弟的法子可行。”
张远上一听自己得到了赞同,立刻跳起来没规没矩的手舞足蹈:“是吧,是吧!我就说嘛,直接要!我们人多势众他不能不给!”
张惊鸿瞥了一眼要发癫的张远上,冷喝一声:“坐下!”
张远上“duang”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乖乖闭嘴,安静得不像话。
张含山手指戳了一下张远上胳膊:你真怂!
张远上:妹妹你不懂,哥哥这叫识时务为俊杰!
张含山面向他,白了他一眼。
张远上:……
“虽然法子可行,但就单单我们几个是不可能的,各位的长辈也不会为了我们晚辈间所谓的兄弟情义而去得罪崔梦追。”方挣说。
任疏笛接过话:“但同样的,崔梦追光明正大的抓人我们就光明正大的要人,叫上国子监的同窗,交好的世家子弟,刚正不阿的官人小吏,总之能叫上的都叫上!”
张含山瞬间秒懂:“我们再游上街转他个几圈,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然后乌泱泱的去崔梦追宅邸要人,如果他不敢把事情闹大……”
“如果他不敢把事情闹大的话,那张晚迟就必须安然无恙地放出来!
很好,千人营救计划就此开始!”
张惊鸿说完猛拍桌子,转头对旁边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说:“宇文,我记得你家创办了不少学院吧?”
宇文稚点头:“前几年父亲喜上礼佛,现在都是我大哥在管,而且他早就已经不在京城而去荆州了。”
“把你大哥叫回来!”张姜惊鸿停顿一想,然后道,“带人回来!”
宇文稚:“啊?”
“我大哥他……”宇文稚想到自家大哥四年前突然不辞而别跑去荆州,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回来。张惊鸿要召集满京城的少年郎去对抗崔梦追这么大事,就算是看热闹也应该回来看看吧?“行儿,我试试!”
张惊鸿又看向方挣,方挣立刻心领神会:“我父亲的那些门生我去说。”
张惊鸿满意的看向任疏笛,任疏笛邪魅一笑,说:“我去找凌家的那丫头!”
“嗯?”
所有人看过去,哗然。
你小子……
任疏笛眼睛左瞟右瞟,然后不好意思的勾起嘴角:“凌家世代将门,她家老爷子、老爹的部下徒弟都可以成好几个营了,我如此俊美,拿下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虽然凌家的凌万寂长得俊秀稚嫩,娃娃脸,但这小姑娘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是个武力值爆表的不说,和哥哥凌千缰还是两个小哭包,就是一边能打死你一边为你哭丧的那种。
张惊鸿和方挣默默在桌子底下为他竖大拇指:兄弟,口味独特……
还别说,任疏笛就是属于当下流行的阴柔忧郁那一款的,像凌万寂这样的小姑娘们都喜欢,凌万寂曾经还扑过来过呢。任疏笛想到以前的事,耳垂发烫。
张惊鸿分配好任务,所有人出动,各显神通,他和张远上动员国子监学子,方挣叫上方家门生,任疏笛死乞白赖的去凌家缠着凌万寂把小姑娘感动的哭得稀里哗啦的,宇文稚写了书信去荆州请大哥带书院的所有学子回京城助威,陶锦找上自己曾经又曾经再曾经的同窗们,申路贤……
足足准备了十天左右,崔梦追私宅大门口乌泱泱的站着一群读书的青年才俊。
宅子内,崔梦追躺在逍遥椅上,慵懒的裹着小毯子,晒着暖阳。侍女切了一块糕点喂到他嘴边,崔梦追闭嘴不尝 ,侍女又换了一个,崔梦追才启唇含住。
“旱了?”
崔颂云点头:“前几年就已经有预兆了,你就是不听。”
被说了,崔梦追不高兴,抢过侍女手里的茶杯砸过去,崔颂云不慌不忙的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