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歌舞毕。
长公主端着酒杯起身,举杯敬向座上的萧漠承:“今日祭祀先祖,倒引起我一番愁肠来,父皇在世时,常带我和陛下去策马,如今想起,只觉得恍如隔世。”
长公主是中宫嫡出,又是先皇第一个孩子,而萧漠承是先皇宠妃的唯一一个孩子,也是先皇继位后诞下的第一位皇子。
因而在先皇的子嗣中,两人比旁的兄弟姐妹更受宠。
萧漠承自小跟长公主的相处也更多一些。
说着说着,长公主便红了眼睛,低头轻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又复举起了酒杯,“这杯酒,我敬陛下。”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萧漠承也不免被牵动了心肠,惠贵妃十分有眼力见,悠悠地拎起酒壶替他倒上。
“先皇在天有灵,看到如今朕和兄弟姐妹们都过得好,想必也能安心了。”萧漠承也端起杯盏,一饮而下。
说话间,宋稚绾已经吃了个半饱了。
见长公主和陛下举杯交谈,还好奇地抬头看了好一会儿。
又朝萧琰偏了偏头,低声道:“太子哥哥,往日里长公主殿下似乎并不爱在宫宴上言语,同我一般安静,今日好似不太一样。”
长公主自诩中宫嫡出,身份尊贵,何时何地都爱端着架子。即便是宫宴,也像是傲着身份不屑与旁人攀谈。
萧琰侧身听着,却被她那一句“同我一般安静”给逗中了笑意。
偏偏她还一脸认真。
哪里就安静了?顶多只是在外人眼里安静乖巧,不在宫宴上冒头罢了。
可哪回不是像现在这般,无聊无趣了便要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会儿打听肃王有几个小妾,一会儿又问端王有几个儿女…….
若是问到他不知晓的,还要让他去打听打听。
直到问得无趣了,这才又闹着要他带她回宫。
“太子哥哥?你怎的不说话呀?”见他不语,宋稚绾悄悄伸手在桌底下戳了戳。
萧琰回神,面上有几分忍俊不禁:“孤又不管别人的嘴,总不能,多说几句就要拿把剑把别人的嘴给锯了下吧?”
“哼~”
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宋稚绾撇了撇嘴,又把头埋回甜汤里了。
而长公主那头,端着酒杯忆往事,似乎也忆得差不多了。
她低头慈爱地望了一眼女儿,缓缓道:“我今日也总算理解父皇当初为何执意要替我选驸马了,若是不能亲眼看着儿女成家,只怕是不能心安。”
“我忧的心,想必陛下也是能体会一二的。”
话里话外,似乎都藏着某种深意。
在场的,连肃王妃和端王妃也神色各异地对视了一眼,但事不关己,肃王妃倒是更上心那头埋头苦吃的那一位。
瞧着的确是心思纯良了些,听不懂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这性子,若嫁去别人家可不好说,但若嫁进她肃王府,有她这个婆母坐镇,必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萧琰正和身旁的二皇子萧怀安饮酒谈笑,猝不及防听见长公主这一句露头露尾的话,两人脸上都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萧怀安倒是笑意更深了,对着萧琰道:“四弟,冲你来的。”
身后的三皇子萧怀宣也凑了上来:“四弟,看来成家晚还是有好处的,这才女表妹,非你莫属了。”
萧琰冷笑一声,面色阴沉:“三哥若喜欢,不如娶了去。”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三言两语中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可惜,宋稚绾看不出来,见二皇子三皇子都凑在萧琰身旁,还好奇地探了个头,冲他们笑了笑。
“笑什么?”萧琰不着痕迹地遮挡了她的视线,“吃饱了吗?吃饱了孤带你回宫。”
他若一走,任旁人怎么折腾,他上头那位好父亲想来也不敢替他应下。
萧琰并不怕应对这些事,于他而言,只要他不愿,便无人能逼迫得了他,只是……
他怕这些话被宋稚绾听见。
她如此心悦他,必然做不了将自己喜爱之人拱手让人这样的大方之举。
连一口冰酥酪都不舍得分给他吃,更别提分人了。若是把话听了进去,只怕是又要同他哭闹了。
宋稚绾却摇了摇头,低头又喝了一口甜汤,抬眼时像个未餍足的小狸猫:“太子哥哥,今日宫宴的膳食可口,今今还想再多用一些。”
她午膳用的是寺庙里的斋饭,虽也清淡可口,却没有腥荤。此时语气里又带了几分恳求,像是怕他不给她用膳。
萧琰也不忍心真的不让她吃,只好温声纵容:“那便吃吧,吃饱了再回去。”
萧漠承的确不会替萧琰做主,正如此时,他隐隐觉得长公主的话不对,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
斟酌间,萧漠承为难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争气儿子。
萧琰接收到目光,面无表情地甩了一眼,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轻扣着,已然有些不耐。
萧漠承真想挠挠头,他这皇帝做得真是太过憋屈了,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可谁让他的皇儿玉树临风、仪表非凡、气宇轩扬、才华横溢呢!
萧漠承清了清嗓子,似乎没有听出长公主的弦外之音:“皇姐不必忧心,朕……明日!对,明日便亲自过目,为婉凝挑选一份夫婿名单来送至皇姐府上,如此,皇姐便可心安了。”
齐婉凝闻言僵了僵脸色,这天下男子,还有谁能比得上东宫太子。
长公主坐得住,面色依旧如常:“陛下何必如此费心,其实,倒有一个能为我和陛下都解忧的法子。”
宴中,管弦丝竹不断。
但在场的人都在侧耳等着长公主接下来的话。
萧琰垂眸盯着桌面,面色晦暗不明,半晌,又往身旁看了一眼。
她若听了,会在宴席上哭起来吗?
若是哭了,只怕是要他抱在怀里哄,又让他心疼一番。
萧漠承又看了眼萧琰,见儿子不搭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哦?皇姐有何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