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又一把裹着泥土和冰块的雪,狠狠地塞进唐辰嘴巴里。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他的身体。
而随着雪块进入口腔,其中夹杂的泥渣也一同滑入喉咙,那种粗糙和寒冷交织在一起,让唐辰的舌头一下子失去知觉,变得麻木难言。
“绑了,绑了,给我吊起来,吊起来。”
久居官位的陈适梅,陈侍郎,陈大人,何曾遭受过如此谩骂,即便是他的那些政敌上书弹劾,也是引经据典,言辞婉转。
而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当面指责于他,而且还是向来不受待见的庶子。
他的怒火,岂止是火冒三丈,简直是怒发冲冠。
“来人,拿马鞭来,拿马鞭来,老夫要亲自教教这逆子。”
听得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响彻整个西院。
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房顶都掀翻过去。
家丁和小厮们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
平日里温文尔雅、和蔼的老爷,此刻竟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大发雷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惊愕和恐惧。
而站在一旁的陈矩,那张原本就胖乎乎的脸蛋此时更是毫无血色,比刚才被唐辰勒住脖子的时候还要惨白几分。
他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为老爷的嫡子,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愤怒的模样,畏惧的同时心中不禁对唐辰这个胆敢忤逆父亲的人惊叹不已。
这个向来不受待见的妾生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吃错了什么药不成?竟敢如此大胆妄为,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对于唐辰来说,陈老爷的这番怒吼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是换做穿越前的原主,或许会因为惧怕陈老爷的威严而唯唯诺诺,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无尽的快意。
他真想放肆地大笑一场,以宣泄读取少年记忆后积压在心头的愤懑与不满。
可惜的是,雪块塞在口中,冰冷刺骨的雪水堵住他的喉咙,令他只能硬生生地将这份喜悦憋回肚子里。
倘若能够言语,他必定会高呼一声,“爽!”
咒骂陈老爷,自从他获取原主的记忆之后,便一直意欲咒骂这位表面上的道学先生,实则薄情寡义的便宜老子。
只不过起初他的念头是,突兀地降临此世,在尚未洞悉社会运转法则之前,息事宁人,彼此之间相安无事,大家相互憎恶,日后便不再碰面了,顾及原主的情分,给彼此留存些许颜面。
岂料,售诗获取首笔财富之后,竟会邂逅出城狩猎归来的陈二少,陈矩。
冤家路窄。
原主这具身体又弱爆了,连到手的翻盘机会都把握不住,只能成为他人阶下囚。
境遇骤变,唐辰的心态也随之改变,原本想着穿越一回,怎么也要体验一把古代地主,大吃二喝炒豆芽的腐败生活。
现在全面受制,心知再难存活,索性为了少受罪,便一心求死的,冲着原主生父破口大骂。
封建礼教下,忤逆不孝,是最重的大罪,又以子骂父,但凡官府知道,不判他个斩立决都是轻的。
不过好在这里是京城,原主的生父便是当朝二品大员,虽然气的吹胡子瞪眼,还没失了理智。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比谁都懂,一个眼神大管家二管家当即秒懂,暗中开始下达封口令。
马鞭握在手里,陈适梅气势汹汹,走到被家丁七手八脚吊在柴房里的唐辰跟前,一个毫无形象地后踹将柴门关闭。
隔绝门外一众小厮家丁,就连气的头昏眼花的萧氏都挡在门外。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今,为父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为人子。”
陈适梅高举马鞭,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举鞭便打。
“啪”的一下,鞭子抽下来,单薄的纸袄顿时裂开,火辣辣的疼穿透皮肤,直袭天灵盖。
唐辰很想像个英勇就义的革命烈士般,不吭不言,可惜他既没那份毅力,也高估了他的身体抗击打能力。
鞭子落下的下一秒,高亢而凄厉的惨叫声,犹如穿云破晓的响箭,直透天际。
站在门外的一众家丁小厮都禁不住一颤。
“嘿嘿,活该,等爹打完,我再打,这混蛋刚刚差点真想要我的命。”
缓过劲的陈矩听的两眼冒小星星,连萧氏让他回屋休养一下,都不愿意,巴巴等在门边。
萧氏心内也是暗爽,心里想着如何才能趁机弄死这个碍眼逆子?
至于被两个家丁押着的老柴头,一时间竟是无人再关注。
或许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老杂役,腾出手便能收拾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老柴头听着柴房中的惨叫声,面色灰暗,终究是辜负了唐丫头临死托付。
作为妾生子,就该委曲求全,哄得主家赏赐,才能有一份生计。
可三少爷一觉醒来,性情大变,行事风格竟变得颇为乖戾。
他也是,早晨怎么就鬼迷心窍同意了三少爷假死脱离陈府的胡闹,如今更是发展到骂父辱母的境地。
惹的老爷大动肝火,这一下怕是再难有回旋余地,以三少爷那般瘦弱体格,恐怕事后,撑不了多久就跟唐丫头去地下团聚了。
正当老柴头替他家三少爷自怨自艾时,忽见一名门房匆匆跑来,“夫人,老爷,夫人,老爷,宫里的公公来了。”
萧氏听的一愣,什么叫宫里的公公来了?
身为当家主母有资格代理老爷接待客人的,更有资格教训家里仆役。
今儿个被妾生子惹恼的怒火上涌,正没处发泄,见一个门子都如此不懂回话规矩,当即摆出主母架势,一声呵斥:
“呔,谁教你的规矩,怎么回话呢?给我掌嘴!”
那门子一见当家主母面若寒霜,吓的当即跪下求饶,讷讷言道:
“夫人,夫人,是福王殿下的人,福王派了三个公公来了。”
“嗯?”萧氏听的一怔,不明白一向不务正业的福王怎么突然派人来,不过王命最大,不敢耽搁,当即拍响柴门。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福王来人请。”
柴门内鞭挞之声蓦地一停,紧接着凄惨的笑声便传来。
“哈哈,哈哈,还好舌头还在,老匹夫,怎么了?手软了?你不行了,拿出你在七星园里婊子床上的劲来啊。怎么停下了?继续啊,你打不死我,我就继续骂你,直到骂死你为止。”
“混账东西!”呵斥声作势便要再起。
门子这时忽然插话道:
“老爷,福王派人,来请三公子。”
“什么?”
柴门轰然洞开,锦袍歪斜的陈适梅,猛地蹿出,哪里还有半点礼部侍郎的体面,一把拽起地上的门子,喝道,“你刚才说什么?”
此刻整个西院俱是如石化一般,谁也不知道,不务正业的福王,怎么会选一位没有功名的妾生子。
“回老爷,宫里来的公公是这么说的,福王说三少爷跟他合伙做了生意,要他来处理生意上的事。”
门子怯生生的回答道,其实他听到这话时,也吓的腿一软,虽然不知福王怎么会和三少爷做生意。
可他是知道西院的三少爷在闹,已经惊动主母,就连刚回来的老爷,连常服都没换,也急匆匆赶了过去。
可来的那位公公气势凌人,斩钉截铁地要找三少爷,与过年拜会完同僚座师的大少爷一同进的府,正在虚应故事,由不得他不赶来通报。
“老爷怎么办?”萧氏的第一反应是家丑外扬了,这个目无君夫的逆子,告了老爷御状,皇帝故意用福王名义来找人。
虽然什么苛待妾室骨肉,与朝政相比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谁让老爷是礼部侍郎,主管的就是这类有伤风化之事。
如今更是在进一步的关键时刻,由不得有那心里龌龊之人,鼓动这个逆子,去告状,在一名礼部侍郎家里发生风化案,别说提拔,就是罢官都有可能。
可恨这个逆子,无君无父,甘愿为他人驱使,当那破家荡产的恶狼。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在堕胎药里多加点药量,省得让他活下来。
“老匹夫,你今天不打死我,来日我必将陈家挖坟掘墓,将你挫骨扬灰。”
唐辰是完全豁出去了,被鞭打的皮开肉绽的他,没听到外面门子刻意压低的汇报声。
一心求死的他,只恨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反正不指望对方会放自己一条活路,那就先骂痛快了再说。
反正不是他亲爹!
幸好舌头还在,哪怕被鞭子抽的遍体鳞伤,也能骂的出来。
“孽子,尔敢!”一声怒喝,震荡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