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被抓了?”
隆王府。
放下手中刚让人整理的孙诗仙诗集,隆王惊愕地看着来报信的太监。
“我三弟什么时候有这个魄力了?他不怕御史弹劾和朝野汹议吗?说话呀,哑巴了。”
王安那混蛋这几天不知道跑哪儿去替他收拢人才去了,也不来身前伺候,他只能用一些规矩没学全的小太监,感觉做什么事都不爽利。
“听说,是那些书生造反,除了少数跑出来的,大部分都被福王殿下的捉刀卫押着到了宫门口,还,还放出话…”
“什么话?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好说的?”隆王怒视眼前报信的小太监,若不是事情过于惊骇,他都想上去踹他一脚。
“福王殿下说,那些书生妄议太祖定制,有意让天下改姓,要追究他们九族之罪,并说,说…”
听着小太监又磕磕巴巴起来,隆王气急败坏地抬脚踹了过去。
“玛德,说什么?再这么吞吞吐吐,本王割了你的舌头,以后别说话了。”
小太监被踹的一个趔趄,可不敢呼痛,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
“福王殿下说,书生造反背后必有主谋指使,其座师讲师启蒙皆可是其主使,要陛下下旨捉拿这些乱臣贼子,还说天下两百年前姓常,两百年后也姓常,敢妄议太祖定制者皆斩。”
“嘶!”隆王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杀气,好强的气魄,我那三弟这是长大了?”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他自己浑身如过电般一阵颤栗,比跟刚幸的小金莲在葡萄架下玩秋千还爽利。
情难自已地一口喝光旁边的茗茶,转头又问道:
“我父皇,下旨了吗?”
“没,没,陛下什么旨意都没,没传出,但,但,东城所和清浊司都有派人出来,捉拿那些人的座师和讲师,奴才来报信时,国子监的祭酒都已经他们抓了,押在宫门外,引起围在宫门的监生和外地士子们群情激奋,围着捉刀卫让他们放人。
但,福王殿下请出了至圣先师牌位,让他们问至圣先师,礼为何物?
如今双方僵持着,太子殿下已经赶过去了。”
“我皇兄已过去了,你怎么不早说?”隆王有种恨不在当场的遗憾,听闻太子已经赶去,顿时急了,抬脚又踹了那小太监一脚,“真是废物,还愣着干嘛,备马,本王也去宫门外。”
小太监不敢有任何怨言,匆匆跑出来,备马。
宫门外。
以硕大堪比一人高的至圣先师牌位为分界点,分做两帮人。
一方是宽袍蓝黛方巾阔服的监生士子,他们个个群情激奋,可又踌躇不敢上前。
另一方则是以三名内侍装扮的太监为首,身后刀剑出鞘,甲胄齐整的捉刀卫。
除了三名太监,捉刀卫大部分人手上都摁着一名面色苍白的书生,刀架在脖子,各个老实的如鹌鹑,再无福王别院门前的嚣张气焰。
小胖太监眯着眼睛,拿肥硕的双下巴看人,道:
“怎么你们也是他们的九族吗?你们也想造反?”
“休得胡言,定是你们这些阉竖罗织罪名诬陷我等同窗,朗朗乾坤之下,岂能任由你这般胡乱攀咬?大郑还有没有王法?”
对面三五位书生,意气汹汹地指着福王喝问。
“哦,你们还知道我大郑有王法啊,我还以为你们不但不知礼,还不知法呢。”
福王还是那一身太监服侍,除了他带来的自己人,宫门前场面混乱地到现在竟然没一人识破他的身份,都以为他是福王跟前的一名善于偷吃的小太监。
嚣张痞气的模样跟市井小无赖似的,气的对面直骂阉竖惑乱朝纲,当诛之类的话。
魏忠贤眼神飘忽,低声问旁边的唐辰,“要不要劝劝殿下,是不是玩的太过火了?毕竟这么多人一大半都是有功名的,这样闹下去对殿下的声誉大不利啊。”
唐辰瞧着越玩越上瘾的福王,笑道:“你觉得你劝的住?”
“唉!”叹了口气,魏忠贤哪里不知道,他根本劝不住,外人看来福王心宽体胖,成天乐乐呵呵,定是个好说话的主。
可他常年侍奉在其身边,知道福王根本就是执拗的很,认准了一件事,不把它做完绝不罢休。
而且行事风格相当大胆,为此被骂也毫不在意,不然也不会脑袋一热,敢干出半夜去陈府偷人的荒唐事。
以往,朝野上下没一个人说过他的好话,还经常上书弹劾贵妃娘娘霸占龙塌。
市井学子间更是将他们母子俩形容为惑乱宫闱,欲谋大位的妖妃孽藩。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福王不骂回去,绝不是他的风格。
便是看着那些人气急败坏又拿他们无可奈何的模样,福王也乐的跟捡了二百两银子似的。
只是好日子不长,刚痛快一会儿,忽听宫门处传来一声长喝:
“太子驾到!”
东宫仪杖车驾缓缓驶出宫门,稳稳停在距离先师牌位前百步位置,车驾摆开雍容大气,生生将针尖对麦芒的两方人,逼的连退三步。
太子在王振虚扶下,缓步走下马车,当先来到至圣先师牌位前,对牌位行四拜大礼。
王振跟随在身后,亦同行四拜大礼。
庄重肃穆的礼节,一下子令吵嚷的双方全部敛声熄火。
福王见势不妙,直接躲到石大亨身后,希冀仗着他的高大威猛隐藏自己。
只是他那胖身子,那里说藏便藏的住的,礼毕后,太子一眼便看到他,脸色阴沉地,大步向前,便要当众揪他出来。
只是当太子刚要靠近过来时,唐辰如幽灵般,突然出现挡住太子去路。
“卑职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一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太监,敢挡他的路,而且行礼还不下跪,只是躬身拱手,还自称卑职。
待闻声仔细看去,见到那张消瘦的脸颊,顿时了然。
他尚未开口呵斥其无礼,紧随旁边的王振,先他一步出声呵斥:
“大胆,哪来的内侍这般没规矩,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唐辰斜着看了一眼,面色白净阴柔的王振,立刻舍了太子,气焰比他还嚣张,呵斥道:
“胆大,你是何人?有何功名爵位,见到至圣先师牌位为何不行跪拜大礼,竟敢依太子礼数只行四拜之礼,怎么你想当太子吗?”
不说王振错愕愤恨,便是距离他最近,趴在地上对太子磕头的魏忠贤,都听懵了。
“什么情况?这位小爷给人扣大帽子,扣的也太顺溜了。
那边百十位书生造反的事还没说清,这里又给人安了一个谋夺太子之位的大罪。”
躲在石大亨身后的福王,听的两眼冒小星星。
太厉害,太聪明,这反将一军的手段,太歹毒,太好玩了。
“嘿嘿,我喜欢。”
太子脸色顿时阴沉如滴水,冷喝道:
“够了,这都是你挑起来的?你知不知道怂恿藩王闹事,也是视同造反?”
像被吓到一般,唐辰后退了一大步,提气朗声道:
“请殿下请圣旨,诛我九族,以正大郑律威严。
家父礼部尚书陈适梅,长兄翰林院编修陈规,次兄陈矩,嫡亲外祖父当朝宰辅萧元驭,皆属九族之列,请太子殿下记下不要漏了。
另请太子殿下以大郑律为准,将这些对福王殿下大不敬,妄议太祖定制,企图更改国姓的妖生,尽皆斩首示众。
再请太子殿下以大郑律为绳,将在场这些围堵宫门,喧嚣上书,试图逼宫的乱臣贼子,削去功名,发配三千里。
以全我大郑律威严,彰显朝廷法度。”
声音浩荡,震动禁宫。
人满为患的宫门前广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匆匆赶来的隆王正听见这番激烈言辞,惊的驻马台前。
“这,这是那个,那个三弟偷,偷来的小旗牌?这,这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