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只是微微一笑,后撤一步,对着身后一招手,“魏公公,宣读皇帝口谕。”
跟在身后的魏忠贤应声上前,“皇上口谕。”
苏茂听到皇上口谕不由一愣,本能觉得皇帝日理万机,不可能管他们这样的小事。
只是看到魏忠贤那如假包换的太监模样,心中的质疑便不由弱了三分。
“国舅爷,确定要站着听?”魏忠贤眯着眼,阴阳怪气的道。
“圣——躬——安?”苏茂虽心有不甘,可还是单膝跪地,斜举拱手,咬着牙说出来。
“安!”
“那三个家伙欠了你们的钱,你们找那三个家伙要去啊。”
魏忠贤惟妙惟肖地,将明良帝部分原话给颠倒了顺序,说了出来。
他说的忐忑,可看着唐辰那笃定的神色,自己不由地有了几分底气。
他这边刚说完,唐辰适时蹿上前来,“国舅爷,小的是奉旨讨债,您若不给也没事,小的这便吹吹打打去皇宫里找皇后娘娘索要,毕竟都是苏公子的长辈,不可能看着苏公子欠债不还的。”
“你!”苏茂猛地站起,面目狰狞地俯视唐辰,那模样仿佛要将其生吞了。
只是对上少年有恃无恐的眼神,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僵持片刻,还是苏茂先开口,“老六,拿钱。”
“老爷,老奴替你砍了他。”他身后一名像裨将多过像管家的管家,脾气暴躁地持刀上前,对着唐辰脑门就砍了过来。
刀锋呼啸,破风惊魂。
唐辰眼睛眯了眯,愣是一步不退,任由那把刀砍将下来。
旁边跟来的戏班,和看热闹的路人,胆小者都惊呼出声了。
眼瞅着唐辰即将喋血门前,少年脸上连一点脸色都没变。
苏茂愤懑地反手一把抓住那名管家的肩头,将其硬生生薅拽回来。
刀锋擦着少年的耳廓掠了过去,一缕随风扬起鬓发擦到刀刃上,应声而断。
“回去,拿钱!”
“老爷!”心有不甘老六管家还想说什么,可苏茂耐心已然耗尽,懒得再与他解释。
老六管家愤恨地一跺脚,转身匆匆回院。
苏茂瞪着唐辰,咬牙恨齿地道:“小子,有种,难怪改姓,真是跟说话磨磨唧唧的陈适梅一点都不一样,行,有种,老夫记住你了,以后别犯在老夫手里,不然定会让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唐辰淡淡一笑,“谢国舅爷赏。”
苏茂冷哼一声怒转回府,吩咐左右,“将欠条拿过来,连同那个条幅,一起给老夫烧了,苏奇那混小子呢,给我找到他,吊起来打。”
“是!”左右应声,上前推攘两个撑杆的汉子,强行从两人手中抢过那条条幅。
那俩汉子得到唐辰的示意,也不敢他们正面冲突,见他们来抢,顺手就给了他们。
那位名唤老六的老管家,抱着一个匣子匆匆赶来,递到唐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
“小小年纪,如此招摇,小心树敌太多,夭折在半道上。”
“多谢六管家关心。”唐辰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匣子,而是转头示意魏忠贤接,并像开玩笑似的与魏太监说道,“魏公公,你可听见了,刚刚六管家在威胁恐吓我,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一定就是国舅爷干的,你当个证人,到时福王抬着我的尸体,去皇上面前告御状的时候,知道要告谁?”
“好的,老奴我记住了。”魏忠贤对唐辰一言就能坑人的本事,见怪不怪了,笑着从那老管家手中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下,确认是真金白银,便应下。
老六闻言大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威胁恐吓你了,我那只是提醒你。”
只是无论他再说什么,唐辰都不再回应,招招手,对身后的戏班道:
“走,长云公主府,锣鼓敲起来。”
“隆冬呛,隆冬呛。”
魏忠贤没想到这么轻易竟能要来钱,今番也算开了眼了,还能这么高调要钱的。
只是,那句皇帝口谕却令他心生忐忑,其实那句话还有后半句:
“别来朕这里哭穷,买卖科举名额你还有理了?”
明明是训斥他们的话,结果到了唐辰这里,成了鼓励他去要账的口谕。
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皇帝秋后算账,但唐辰说一切后果由他承担,这点颇让他感到欣慰。
幸好,幸好自己除了刚开始盘问过他一次,之后见识到他的手段后,便对他礼遇有加,从未懈怠,倒也免于了殃及池鱼的风险。
如今福王又被其说动,决心参与进夺嫡之争,魏太监只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捧着万两的银匣子,都不觉得累,走路还带起来阵阵妖风。
身后传来国舅府管家的呵斥声,都成了点缀。
“快,快去找少爷,去醉月楼,去醉月楼,让少爷去宫里找皇后娘娘躲两天,不然这次非得被老爷打残不可。”
“醉月楼?等那天老子坐到干爹那个位置了,也去醉月楼逛逛,看看是什么好地方,让这些纨绔如此流连忘返。”抱着银匣子的魏忠贤徜徉在春风里,心里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
只是煞风景的是,他们才走到半道,便有两个小子匆匆跑来,其中一个正是他熟悉的狗少张少古。
两人一头闯进他们队伍里,也不看领头的人是谁,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拉住魏忠贤的手,急切道:
“姓魏的,要不要做的这个绝?啊,有你这样的吗?我们说不给钱了吗?这不是明日重考,还没定下来,要我们怎么给钱?”
两人拉扯的魏太监一阵手忙脚乱,害的他捧着的银匣子都差点摔倒地上。
“两位,两位公子,两位公子放手,放手,老奴只是跑腿的,只是跑腿的,你跟我说没用啊,跟我说没用啊。”
“不是你来收钱吗?刚刚下人可通报了,说是你带着人堵国舅府的门了。”张少古左右看了看,见狮子鼓点都在,笃信的道。
“狗少,是吧?你们找老魏没用,我才是收债的。”
唐辰眼瞅着两道身影,如风般地绕过他,抓住魏忠贤一阵急赤白脸的嚷嚷,便不由得有些无语。
就这智商,这没眼力见的玩意,不碍坑,都对不起爹妈生的脑袋,就这还敢赖账不还,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
张少古和余凌两人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矗立在四名舞狮师傅之间的干瘦少年。
“你,你是谁?”张少古眉头一跳,与少年阴鸷的眼神对上,总感觉好似被毒蛇盯上似的,什么国公之子的那点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站住太阳底下,竟感到一股寒气蹿上后脖颈。
“我们是跟萧阁老的外孙签的契约,又不是跟你签的,你凭什么来要钱?”旁边长云公主之子,很无脑又很理直气壮地问了这么一句。
魏忠贤都有点没眼看了,就这智商还敢欠这位小爷的钱,这不纯粹找虐嘛。
果然,唐辰开口,就给两人挖了一个大坑:
“不瞒两位,其实你们签的契约已经被萧阁老的外孙转给我们了,他以这些契约作为抵押,向我们借了十六万两。
如今契约规定时间到期,我们自然要上门收债,若你们今天还不上,利滚利下,你们将在月底前欠我们一万五千两,你看是现在还,还是现在还?”
一听一万两马上要变成一万五千两,两个人便都炸了。
“胡说八道,他抵押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算我们的利息?”
“所以你们现在还钱咯?”唐辰露出自认为很和善的微笑。
“还,我们马上还。”长云公主之子,想也没想当即答应。
张少古还在找补:“我们也没说不给,这不是要重考,觉得应该重考有了结果再给才算正理,那知道你们只算前次,不管重考的,要早知道有重考,我们就不签这个契约了。”
“是萧阁老提出的重考,这个跟你们签的契约没关系。
契约只保证你们中举,既然你们中了举,自然就要给钱,事后结账,这也是当初说好的,两位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少爷,为人可不能失信于人,不然日后还如何立足?
你们要是心理不忿,想找人算账,也该找萧阁老算账才对,谁让他提出的重考,他仗着身份安排了自己儿子,别人提出质疑,他就推倒重新再来,谁知道他重新再来,有没有再插手?
只是这样折腾,将你们到手的举人名额都弄没了,你们与其在这里跟我们讲这一万两万的事,不如去找萧阁老说事,跟他掰扯掰扯,凭什么别人质疑他儿子的中举名额,就要让你们重考?”
唐辰难得生出点闲心,跟两位掰扯起来,尤其着重强调了萧阁老提出重考的事。
张少古和余凌听的瞪大眼睛,觉得眼前少年说的好有道理,频频点头。
“对,我们应该找萧阁老算账才对,要重考只让他儿子重考就好了,凭什么让我们也重考?
我们的举人名额都是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我就说我们是冤枉的吧,得回去找老爹,让他去皇上面前告状,哪能质疑他儿子,就要拉我们下水。”
“对,对,我让我娘进宫找太后去,凭啥这么欺负人,我考上举人多不容易,我娘还夸我了呢,现在都让姓萧的搞砸了。”余凌气的连连跺脚。
闻听此言的魏忠贤猛然警醒,心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他所谓要债,真实目的是,掀起权贵子弟和萧阁老的对峙。
这一次没扳倒萧阁老,那就多来几次。
由这些权贵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在皇帝面前诋毁萧阁老,就算萧阁老再简在帝心,早晚也要卷铺盖走人。
而且就重考这个事得罪的人来看,这一天恐怕不远噫。”
想通原委的魏太监看向露出八颗牙齿微笑的少年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惊惧惶恐起来。
这尼玛还是少年人应有的心智吗?不会是被那一个没家的老鬼附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