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将点火的开关交给了福王,那是他家的江山,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跟他一个妾生子没关系。
重新回到牢房的他,又支付了一些钱财给狱卒,要了些酒菜与杂书。
只是他刚进牢房里,还没坐下,对面那个看着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兄弟认识福王?”
“恩!”唐辰点了点头。
中年人急切的道:“那你能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辰直接冷着脸一口回绝道:“不能!”
这位前任苏丘知府大人立时如同被一口老痰噎住,整个人的气息又不稳起来,“你都没听我要说什么,便说不能?”
唐辰拽过一摊枯草,席地而坐,懒洋洋地道:“你要说什么,跟我有关系吗?我不想听。”
“你,你是哪家子侄,如何生的这般备懒。”前任苏丘知府敛了一下自己衣襟,摆出长辈教训晚辈的架势,“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说出一句自认为很是刮人面皮的重话,静等唐辰谩骂回来,这样两人便能交流。
以往这一招屡试不爽,尤其对付年轻学子,年轻气盛,城府不深,做事冲动,一试一个准,最后被他激将的不得不为他所用。
眼前此子年岁不大,又认识福王,敢抗旨不尊,而且其出手阔绰,必是那家官宦之家宠坏的子嗣。
这种人家中有势,本人好面,常常为了粉头争的面红耳赤,便是再冲动不过的人,最是好对付。
他被关了快一年了,虽然吃食不缺,可亲朋好友都断了联系,一直再这么关下去,他可能真成了那帮人口中的贪官污吏。
如今正好可以借此少年,联络到他家的势力,借此上奏皇上,由皇帝亲审此案,那他便可沉冤昭雪,重见天日。
可是他想象的很完美,但唐辰却没按照他的剧本走,听到他的批评,唐辰一点动气都没有,还贴心地自报家门,让他知道骂的是谁。
“我是礼部侍郎,不对,现在是礼部尚书陈适梅的庶出三子,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你要骂,就骂陈适梅,可劲骂!”
说完还补充一句,“我嫡母的父亲是当今内阁次辅萧元驭,你要不嫌累也顺便都骂了。”
这位前任苏丘知府一时竟又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次辅萧元驭,首辅徐时行皆是苏丘府人,一府双相,别说是在苏丘,便是大郑两百年历史上都是罕见的殊荣。
他作为苏丘知府,还未上任时便知道府县治下谁人可动,谁人不可动。
其中不可动之人中便有合县萧次辅家族。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年竟然是萧次辅的外孙。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那少年郎接过狱卒送来的酒菜时,贴心地为他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萧大人的亲外孙,所以你想的那些都没用,你要是想骂,就骂,不想骂,就多休息一会儿,别打搅我吃饭看书。”
这位一任封疆大吏又被噎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在一个少年面前连番吃瘪,也是平生仅见。
只见那少年郎状若无人地,呲溜一口酒,叭嗒两口菜,看着一本市面上的杂书演义,状态逍遥地颇为自得。
堂堂诏狱,在他眼里竟成了修身养性的地方。
“竖子,不足与谋!”这位知府大人运了半天气,憋出这么一句话,转身躺回草榻上面壁去了。
御书房中。
明良帝的手指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咔哒,咔哒”的声响,在落针可闻的御书房内,清晰地要洞穿人的耳膜。
禁卫军统领陆良,恭谨地向面前的皇帝禀报完后,便一直站在那里静听圣谕。
这样的姿势已经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了,他还从未见过睿智的皇帝陛下,想事情想这么长时间过。
终于,就在被暖阁里熏出来的热汗将要流进他的眼睛里前,皇帝陛下终于说话了。
“福王,堵门骂完就回去了?”
“是,不过殿下留了几名太监,见到陈府的人出来便追着骂。”
“恩,那个少年在诏狱里喝酒看书,并未与那个孙山过多交集?”
“是,开始自报家门,说了几句话,将孙大人气的面墙,便不再搭理他了。少年自始至终都没问孙山大人名讳。”
陆良将手下人监控到事情一五一十向皇帝禀报,并又确认一遍。
他去年才刚继承了他爹的职位,在官场上历练还少,猜不透明良帝又在酝酿什么,不过忠心他是无可挑剔的。
因为他的亲奶奶是明良帝的奶妈,所以他们一家颇得皇帝信任。
当年随明良帝由外藩进京,带了四个人进京,除了三名太监外,便是他父亲。
如今这四位,除了司礼监号为内相的黄石还在世,其他几人全都过世了,不过那位老公公近来身体不好,常常休养。
因此,即便他资历浅,皇帝陛下还是将他擢拔为了禁卫军统领,统率厂卫禁军,朝廷的正一品大员。
平日偶尔查办一些陛下交代下来的案子,倒也没出过什么纰漏。
只是今天办的差事,让他云里雾里,不明白怎么回事?
除了那位向来行事狂悖的福王依旧发挥稳定外,整个京城其他人都变得神神秘秘。
就好像一锅热油,明明已经开了,可油的表面还是那么平静。
这种感觉很让人揪心,可他又不知从何下手解决。
就在这时,明良帝忽地一笑,突然喊到他的名字。
“陆良!”
“微臣在!”
“担任这禁卫军统领也有一年了吧,可还顺心?”
“臣愚钝,很多事都还在学。”
“禁卫军下辖东宫卫,隆王卫,还有福王的捉刀卫,又兼着察究百官之责,诸事繁杂,确实有些难为你了。”
“为陛下分忧,责无旁贷。”
“恩,你的忠心是好的,就是历练太少,缺了些手段,这样吧,朕给你个人,将此人放进禁卫军中,别给他太高的待遇和职位,就先给他一个旗牌兵当着吧,有事就安排他去,有锅就让他背。”
“啊,这……臣不是那种…”
“呵呵,我也知你不是那种推诿之辈,但此人太过聪慧,如果不历练历练,敲打敲打,可能会早夭,你也不想我大郑折损一个人才吧?”
“是,不是,唉,臣的意思是遵旨。”
“恩,就这样吧,你去传旨,让福王别折腾了,三天后去诏狱提人,然后让他将人送到你禁卫军衙门里,你不要出面,派个手下接洽,办理入职便可,哦,顺便通知陈适梅三天后也去接人,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如何管好硕大的礼部,罚他三个月的奉禄,让他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臣遵旨。”
陆良自始至终没问皇帝钦点的这个人的名字叫什么,但能被皇帝钦点,那此人肯定具有大才。
如今诏狱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关了近一年的苏丘知府孙山,一个是那个少年郎。
孙山大人被参挪用税赋,皇上要审查,早就审查了,不可能关到现在,而且他与福王从未有过交集。
皇上明旨,要福王去接人,那便是今天福王刚见的那个少年。
少年姓陈名辰,礼部尚书陈适梅,庶出三子,父子不合,除夕生母唐氏过世后,逃出陈府,改姓为唐,寄居在福王别院,传言其身上有伤,甚少出门,便是今日太子宣旨,连听都没听旨意为何,当场抗旨,拿下入狱。
他没看出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硬要说过人之处便是处事太圆滑,竟然知道在诏狱里使银子买通狱卒,这是很多大人都不知道的事,不似一个少年郎所为,倒像一个老于世故的循吏。
滑不溜秋的像条鲶鱼,他很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