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外。
顾凯别了唐辰后,转身离开贡院门口,目睹一场滑稽戏,临时决定不考的他,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毕竟准备了一年又一年,不就是想中举嘛。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褪光衣服,任由那帮衙役戏谑评说,他怎么也过不了心理那一关,与他一样心思的不在少数,好些人都弃考了,为此,不少人对此谩骂不休,甚至想去串联再到宫门前静坐。
他也想,可那个不像下人的小厮,说让他等几日,虽然不知为何要等几日,可心中莫名有个念头,促使着他留下来。
十年寒窗都等了,何在乎多等几日。
随着人流向外走,路过一处早点摊时,正想着心事的他,眼角忽地一跳。
一抹熟悉的背影跳进眼帘,惊喜之下,没多想转身上前,道:
“孙兄,你怎么……”
他的话没说完,忽见一张貌若观音,眉眼赛洛神的绝色面庞,扭了过来,将他要说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顾兄?”正失神的孙嵋,下意识地喊出对方的姓氏。
顾凯恍若大梦初醒,慌忙见礼,“小生冒昧,错将小姐当做一位故友,失礼失礼。”
孙嵋忽地一愣,摸了一下脸颊,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没戴那张假面具,俏脸不由一红,忙起身道了一个万福。
只是多日女扮男装,仓促间竟不知女子礼如何做,显得手忙脚乱。
双方见礼后,顾凯想起那一声宛如银铃声的‘顾兄’,“小姐,认识在下?怎知小生姓顾?”
“啊!”孙嵋徨张了一下,宛然一笑,“听家兄提起过顾兄的样貌,说顾兄是个妙人,才情不输于他。”
“令兄是?”顾凯内心觉得孤男寡女同在屋檐下,于礼不合,可不知怎滴,脚却是半点不想挪动一下。
“孙亮。”孙嵋拿出自己的假身份给自己遮掩。
“原来是孙兄胞妹,难怪长得如此相象,害的在下错认。”顾凯有些汗颜。
“若不弃,可否坐下来详聊,小妹正有一事想请教顾兄。”孙嵋心中一动,也没问顾凯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而是将心中的困惑提了上来。
顾凯见对方一介女流落落大方,他要再扭扭捏捏的,倒是失了风度。
两项谦让一番后,向店家要了一碗馄饨,分别坐下。
“小姐,请说。”
组织了一下言语,孙嵋开口道:“刚刚科考搜检如此严苛,想必顾兄已经看到了。”
见顾凯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如此严苛之下,有个人说可以作弊,却不知顾兄知道如何作弊吗?”
“啊!”顾凯闻言一愣,接着勃然变色,只是对上那对宛若星河的眼眸,到嘴边的呵斥之言,变作了叹息。
“孙小姐乃孙兄胞妹,孙兄才情横溢,必然不屑此等伎俩,孙小姐还是不要想这些歪门邪道,以免误了孙兄前程。”
孙嵋愣了一下,知道对方误会了,她笑笑没有详细解释,只是道:“顾兄误会,只是偶然听闻有人想要作弊,可今早陪着家兄过来,看到如此严苛的搜捡下,那人还信誓旦旦的说可以作弊,便想探究一二,心下好奇而已。”
顾凯闻言不知为何心下一松,到嘴边的规劝之言,鬼使神差的变成了解释:
“作弊除了夹带之外,还可买通考官偷题,早些搜捡的严苛,只是防止考生夹带,并没有督查考官,如今东城所进驻贡院,也是对监考官的震慑,今番严苛作为倒也胜过以往,确实可以防止大部分作弊行为,免去许多宵小之徒鱼目混珠。”
孙嵋闻言顿时皱眉,两条细柳长眉,微微隆起,带着几分勾动,带着几分惊魄。
恍若西子捧心的娇媚,顿令顾秀才心头不自觉一阵乱跳。
只是在此时,美人忽地如男子般,击掌而喜道:
“我知道他怎么作弊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还可以这样。
他是怎么想到的,怎么会算计到东城所会来的?
这也太聪明了,每个步骤都被他算计到,小小年纪如此心机,这还是人吗?”
孙嵋情绪激动下猛地起身,没注意下带倒长凳,长凳歪到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响。
巨响在寂静有序的贡院中格外刺耳,撞到挡板的商大壮对着前来呵斥他的衙役,连连道歉。
号舍狭小简陋,仅容一人坐卧,商大壮身宽体胖,勉强挤进去后,动辄一下都会引起响动,令他抓耳挠腮的同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多天他一直被关在顺天府,就连他爹来看他,都不让他出去。
那个不知怎么受伤的东城所校尉,一直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直到另外一名校尉过来,问他还记得,阁老的嘱托吗?
他才得了自由。
没急着回家,先去找了他的七舅姥爷,半强迫半威胁地,让他的七舅姥爷偷了考题。
并以此为题,连续用不同笔迹写了四五份策论,他才急匆匆地拿着答案去找那名校尉。
只是那名校尉看了之后,收起起来后,又让他按照李鸿李相公的字迹写一份。
他哪里会模仿别人的字迹,于是又让他的七舅姥爷模仿出了李鸿李相公的笔迹。
之后,那名校尉拿走了那份假的李相公策论,并威胁他必须去参加科考,还空口白话地保他定一举高中。
高中不高中的,商大壮一点设想都没有,只是快点期盼着考试早点结束。
老爹已经跟他说了,科考结束后,他就和老爹回老家去,京城太危险了,不是他们这样的市井小民生活的地方。
尤其前日当他看到那名拿下顺天府府尹的干瘦少年旗牌,找上自己的七舅老爷时,他心里认定京城有大恐怖,他们再逗留下去,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桌上摆好笔墨纸砚,商大壮就开始发呆,他啥都不会,除了名字写不出一个字。
忐忑紧张,不知所措间,他忽然注意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陆陆续续走进号舍中。
“他们怎么也来参加科考了?这帮纨绔也会写策论?”
没人回答他,那些人叽叽喳喳正讨论刚刚谁的皮肤白,谁的像黑炭问题,浑不在意这里是贡院。
结果,没多大一会儿,走来两名东城所校尉,一顿呵斥,惊的那帮纨绔才闭了嘴。
天色大亮,贡院内钟声响起,主考官高声宣读考场规则,再由各级衙役,沿着各排号舍反复宣读,声音洪亮,回荡在贡院上空。
不多时,便有小吏举着考题牌,出现在两排号舍房中间,反复诵读着,并将带有考题的纸张下发下来。
贡院内一片寂静,商大壮如同看天书一般,盯着卷子大眼瞪小眼。
而就在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一名身着锦衣虎扑服的少年旗牌官,出现在两排号舍中间,取代那衙役,成了监考巡查官。
那名少年旗牌出现的刹那,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恍惚骤停了一下。
少年注意到他,还冲他笑了一下。
抛开颜值不谈,那少年笑起来真难看,就好似黄鼠狼抓到鸡般的渗人。
“他,他来监考?我,我真的有可能考中?我能当举人老爷?”
考场内很是安静,唯有墨磨过砚台的沙沙声。
偶尔有考生轻咳或翻动纸张,声音在空旷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次亲眼见古代科举模样,唐辰满是新奇,不过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
和电视上看的差不多,只是还没电视上那般艳丽分明,一个个号舍比乞丐窝不逞多让。
尤其一个两个马桶都在号舍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太挠人了。
就这环境下,还有人在吃东西呢。
看看日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唐辰开始四下走动,自天字第一号开始,每当路过一个相熟的人时,便扔下一小团折叠好的纸,确认对方捡起来后,再转向下一个。
不多时,好几位抓耳挠腮的纨绔,未动的笔纷纷开始晃动起来,一些人还不自觉发出欣喜之声,引得人侧目。
张少古瞧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旗牌,心下一惊,一时间竟不敢捡拾那张小纸团。
唐辰也不管他,这些纸团是李荣前日拿来那四套策论后,是他连夜让人誊抄后折叠出的。
他揣度人心鼓动孙嵋闹事,便是想要引起公愤,引来东城所,他好趁机混迹其中进入贡院。
只是没想到,有人为了防止他扰乱科场,特别设置了倮体搜捡这道坎,新的搜捡方式引起公愤,不用他多费心,东城所便到了。
幕后设置这道坎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夹带小抄不是他的目的,东城所的到来才是他的目的。
和顾凯分别后,找了一个小巷迅速脱去小厮的衣服后,穿着改好的旗牌服,随着东城所卫大摇大摆地进了贡院。
东城所卫不会查自己人,而其他衙门的衙役,见他穿的东城所虎扑服,还是旗牌官服,更是无人敢来查验他。
有着旗牌的身份,谁也不会意外,为何号舍会多了一名东城所卫巡查,只当是上官不放心,派出的巡查官,监督他们。
一圈走下来后,唐辰见识到了大郑的科考是什么模样,别说还真让他看到几位文采斐然的秀才公,下笔如有神助。
尤其是他那个便宜小舅是真有两把刷子,具体写了什么不好说,反正洋洋洒洒的文言文,写了满满一张,他担心对方认出没戴假面具的他,没敢靠的太近看。
远观一眼后,便准备向下一排号舍走去,可就在此时,忽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让他听出对方的身份。
总旗陆阿桂。
他回头露出一个讪笑,在陆阿桂严肃表情示意下,他被带到远离号舍的一个偏远位置。
“刚刚听卫所兄弟汇报,说有个旗牌官来回巡视,我还当是那个狗胆包天的,冒充我们东城所卫呢,没想到会是你。
陆统领连续下令,让你去刑部旁听,你怎么不去,怎么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