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雕花铁门前渐渐褪去,周雯扒着铁艺围栏,眼睛瞪得溜圆:\"敏生,你这里好漂亮!\"
月光淌过爬满紫藤的廊架,照见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对岸的小山丘裹着薄雾,倒像是谁随手泼的水墨。整座宅子被各色花草簇拥着,白色的绣球花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唯有一栋米白色小楼立在中央,暖黄的灯光从窗棂间漏出来。
\"用你们的话说,你是大土豪!不,大小姐!\"周雯跳着脚,帆布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李敏生低头轻笑,指尖划过铁艺门上的藤蔓花纹:\"有得必有失,进屋?\"
她推开雕花木门,铜环撞击声惊起院角沉睡的夜莺。
清舟踩着青砖地跨进客厅,火红裙摆扫过门槛。
她的目光瞬间被墙上那幅画攫住——亚麻色画布上,蒙着黑纱的面容只露出左眼,暗红的血泪蜿蜒而下,像凝固的伤口。下方歪歪扭扭的署名\"R\",墨迹似乎还带着几分颤抖。
\"这是你画的?\"清舟伸手抚过画框边缘,指尖触到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李敏生的睫毛剧烈颤动,镜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是。\"
她下意识攥紧手腕,银质手链硌得生疼,那些被锁在画室的深夜,颜料混着眼泪的咸涩味道又涌了上来。
周雯凑近两步,桃木簪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看上去很悲伤,你一定那段时间很痛苦。\"
李敏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腕间手链滑落,露出一道极淡的疤痕。她记得刀片划开皮肤时的凉意,记得画这幅画时,颜料滴在手腕伤口上的灼烧感。
清舟:“是高中的时候吗?”
李敏生:“你是怎么猜到的?”
清舟忽然指着墙角的玻璃展柜,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奖状:\"初中的你还在画向日葵,\"
她的目光扫过\"校园艺术节一等奖\"的红色证书。
\"而这幅画里的痛苦,画不出来。\"
周雯突然一拍脑袋,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符纸。
朱砂画就的符文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光:\"带上它,保你平安。\"
李敏生指尖触到符纸的温度,眼眶突然发烫:\"谢谢你,周雯。\"
\"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周雯把符纸塞进她手心,\"这十日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监控你。\"
清舟手指抚摸着画框,她火红的裙摆与墙上那幅画的血色遥相呼应,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我保证。\"
……
蝉鸣撕扯着盛夏的午后,李敏生抱着课本低头疾走。走廊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像沾着毒液的蛛网,无声无息地缠住她的脚踝。
“快看,那就是李存儒。”
“听说她小叔是新来的英语老师?”
“啧啧,难怪成绩突然这么好,原来是有靠山。”
粉笔灰在阳光下飞舞,她攥着门把手的手心沁出冷汗。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像尖锐的刺扎在她背上。
课桌抽屉里塞满了匿名纸条,字迹潦草而恶毒:“荡妇”“靠男人的贱人”。
她颤抖着将纸条塞进校服口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放学的铃声是噩梦的开始。
她故意拖延时间,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敢收拾书包。
然而刚走到巷口,几个女生突然窜出来,将她堵在墙角。为首的女生染着夸张的红发,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李存儒,装什么清高?”
推搡间,她的课本散落一地。
“听说你小叔很疼你?”红发女生凑近她耳边,语气轻佻,“不如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些在课堂上被故意绊倒的瞬间,被人在饭里吐口水的恶心,被传得不堪入目的谣言,都化作锋利的刀片,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深夜,她蜷缩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她苍白的脸。
班级群里的消息不断弹出,一张张经过恶意剪辑的“聊天记录”和“亲密照片”在群里疯传。评论区的污言秽语像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一夜。
画笔在亚麻布上疯狂游走,暗红的颜料晕染成血泪,黑色的面纱下,是一张扭曲而绝望的脸。
画到最后,她泣不成声,泪水混着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片更深的黑暗。
她颤抖着举起美工刀,冰凉的刀刃贴在手腕上。
就在这时,窗外的月光突然透过云层,洒在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上。画中蒙着面纱的女子,左眼的血泪在月光下闪烁,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红色鲜血流出,她蜷缩在地板上痛哭失声。黑暗中,只有月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从那夜以后,她剪去了长发,将李存儒这个名字深埋心底。
她想逃离了那个充满噩梦的地方,却永远无法摆脱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痕。
每当夜幕降临,那些恶毒的话语和嘲讽的眼神,依然会如影随形,在她的梦里反复上演。
……
那3年,李存儒根本摆脱不了控制。
李长安经常找她,故意让同学们误会。她又不敢忤逆,毕竟李长安作为小叔确实没对自己做实质性伤害。
李存儒也是抱着尊敬的心态,默默承受着一切。
可李存儒不敢相信,尤其是她是这一代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长辈们都很疼爱她。
她不相信李长安居然会刻意记录下她的长大,甚至是每一张精心刻意的照片,流出那些种种能被人误会关系的照片。
李存儒开始对李长安,这个名义上超出五服的小叔(其实是个领养的,是小老爷不想自己绝后领养的一个陌生人)有警惕。
种种验证。
讲台上李长安正用红笔圈画课文重点,银框眼镜折射的冷光却时不时扫向她的方向,像是毒蛇吐信。
\"存儒来翻译这段。\"
整间教室突然响起窸窸窣的窃笑,前排女生故意把椅背撞得咔咔作响。
放学铃是刺耳的警钟。
她攥着画具想从侧门溜走,却被堵在储物间门口。
李长安倚着铁皮柜,修长手指捏着她遗落的速写本,页面上未完成的少女肖像被指腹反复摩挲:\"画得不错。\"
呼吸扫过她耳际时,走廊传来刻意放大的抽气声,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转角。
深夜学生班级群里,匿名人的消息发送。
李存儒盯着手机屏幕剧烈颤抖,所谓\"亲密照\"里她低头改作业的侧影,被裁剪得像是依偎在李长安肩头;补课笔记的批注被断章取义成暧昧对话。
阁楼的暗格里藏着让她毛骨悚然的真相。泛黄相册里夹着她从初中到高中的照片——晨跑时被偷拍的发梢,午睡时微张的嘴唇,甚至更衣间外模糊的剪影。
每张背面都用钢笔写着日期和评语,字迹工整得瘆人:\"存儒今天穿了白裙子,像只受惊的小鹿\"。
毕业前夕。
李长安将她堵在画室,指尖擦过她耳后碎发:\"你要飞走了。\"
调色盘被撞翻在地,钴蓝色颜料在瓷砖上蜿蜒成河,像极了那些年流淌在她心底的委屈。
画室里,昏黄的灯光在颜料和画具间投下暧昧的阴影。李长安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那只原本想要触碰李存儒的手,此刻悬在那里,显得有些可笑。
李存儒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尖锐的声响,仿佛要划破这压抑的氛围。
李长安微微一怔,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一抹阴鸷所取代。他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向前迈了一步:“存儒,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关心你。”
李存儒不听他的话离开。
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呆立原地的李长安,眼神中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
她微微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最好能在家族人面前隐藏一辈子。”
李存儒开始有棱角,开始释放自己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