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在纪小龙眼前的，是一只纤手、缓缓褪去那半遮脸颊的面罩。
面罩褪下，一张出尘淡然的脸颊映入纪小龙眼帘。
赫然是纪亦仙。
不同的是，她的眸光不再是冷绝淡漠，而是完完全全由内而外充斥着妖媚。
“龙儿～”纪亦仙半酣双眸，随意扔掉手中的面罩，看着纪小龙的眼神充满赞扬，挂着浅笑的红唇微启，“告诉姑姑，你是怎么发现的？”
纪小龙一屁股坐到沙发边，缓缓说道：“小姑早就跟我说过，你所行之事跟所说的话，会有别的含义。”
“下了飞机后，你说话语气一直都是淡定无比，在我上香的时候，突然语气变重斥我‘双手’，肯定不是在意我有没有礼貌，而是暗示我，要注意这两个字眼。”
“‘双’就是二，手就是手。”
“吃饭时，你手拿筷子轻轻敲了两下我的后脑勺，分明是说，凌晨两点，会从后门来找我。”
“怕我会早早睡觉，你故作喝闷酒不吃饭的姿态，引起我的注意，让我觉得你一个人喝会孤单，自然就提出陪你喝酒。”
“但，我酒量不行，根本喝不了酒，只能以茶代酒陪你喝。”
“夜里喝这么多茶，茶叶里的茶氨酸跟咖啡碱起作用，自然就没那么容易困了。”
纪小龙微笑道：“姑姑，你这么费劲心血，不就是设一个考验给我，考我的心思跟智慧够不够缜密吗？”
啪啪啪—！！
几声掌声响起，纪亦仙鼓了几下掌，微微凑近身，伸出纤手，轻轻勾起纪小龙的下巴，唇瓣微启，酥声缓缓道：
“龙儿……”
纪小龙出言打断她的话，“姑姑，你是不是想说，我现在就有这个缜密的心思，以后一定有资格、也有能力，接过你手中的一切。”
“姑姑又被你猜到了呢～”纪亦仙月眉微弯，微张的嘴角越加勾起，那闪烁着赞扬跟欣慰的眸光直直的看着纪小龙。
纪小龙继续说道：“还有，即使我猜测到，你凌晨两点会来，在看到那个‘妩惑妖女’的时候，绝对不会把她跟一直都是‘高冷严苛’的你，联想到一起。”
“会相信，她是你安排来的人，要是我要做什么轻浮的举动之时，你就会褪下面罩坦白一切。”
“姑姑，你想要完全了解我，从智力、眼力、以及面对欲望时的定力。”
“百密一疏，你的身上，虽然喷了香水，但还是带着淡淡的酒味，就是吃饭时你喝的那种。”
纪亦仙微微收敛笑意，扬起手凑近鼻尖，嗅了嗅起来，月眉微蹙，神情凝重问道：“还有酒味？”
“你当然闻不到。”纪小龙无奈的说道：“不过，我是个碰不得酒精的人，所以，对酒味会比较敏感。”
纪亦仙凑近身，缓缓坐到纪小龙身侧，酥声缓缓而道：“姑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纪小龙目光看向她，微笑道：“姑姑，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跟语气都能完全改变。”
“姑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纪亦仙酥麻缓缓而道，下半句话锋一转，完全恢复那淡漠冷绝的说话声：“纪小龙，是这样吗？！”
纪小龙轻点了点头，微笑打趣道：“对，就是这个调调。”
“今天，说到你奶奶的时候，你明显有点不开心。”纪亦仙不再是冷冷的说话声，也不再是那故作妖媚的酥麻声，而是化作关心的柔声轻语：
“所以，在东州市那一晚，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对吗？”
听完她的话，纪小龙微微低头，没有回答。
见他心情不再伪装开心，明显的低落，纪亦仙柔声问道：“那你会怪姑姑，不给你们婆孙最后…真正见一面吗？”
“不会。”纪小龙摇了摇头，恳切轻声道：“奶奶的病就连曦姨都治不好，就算当时跟你们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们瞒着我，都是为了我好。”
纪亦仙柔声问道：“你外婆说，你明明已经喝了酒了，这件事，她完全没有理由骗我，那天，你是用什么方式没睡着的……”
纪小龙轻声道：“我提前吃了解酒药。”
闻言，纪亦仙嘴角上扬，微微自喃：“难怪……”
纪小龙目光看向她，语气变得低沉起来：“而且，你的另一个目的也达到了，先是以这件事让我妈心里产生一点‘愧疚’。”
“但，以我妈对我看重的程度，这一点‘愧疚’还不够，她肯定还是不会答应我离开她的。”
“对于我妈来说，缺失了跟我这么多年的陪伴，是她永远都抹不去的痛。”
“所以，你就想到另一个杀手锏，把我跟我妈缺失了那么多年的陪伴，绘画复原出来。”
“你把她的心都已经画出来了，双管齐下，她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也就答应我来京都了。”
纪亦仙缓缓而语，“你本来就该如此的，却活成你妈妈想要看到，在她的羽翼下…天真单纯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姑姑一人，能够真正懂你，你的心…很累……”纪亦仙缓缓抬起纤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脑袋。
纪小龙猛地拨开她的手，攥紧拳头，语气大了几分，变得更加低沉：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真的能够那么可怕，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算尽，什么都能够利用！”
纪小龙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悲戚，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缩：“包括…利用自己母亲对孙子的感情……”
“……”听完纪小龙的话，纪亦仙久久未言，筹谋万千的脑海……人生中第一次只剩下空白。
可怕……
这个词语，让纪亦仙莫名心悸。
那怔怔看着他的双眸，忘却了眼皮颤动，或是太久没眨眼，两抹湿润直直的滑过脸颊。
而这一幕，被纪小龙用余光轻轻瞥到，心里坏坏的想：先哭，后急，然后……拿捏！
纪小龙面色低沉，心里却是回想起许倾妃跟自己说的话，‘你姑姑她呀，就是孤高气傲，整日一副威严十足、说一不二的模样，其实她的心里，却是隐藏的……’
咳……，不能再想下去了，接下来的话，不宜纪小龙听。
‘以她的城府跟性格，肯定会第一时间明言暗语来考验你，妈妈教你怎么拿捏她……’
其实，许倾妃说的话纯属是瞎编，许倾妃根本看不透纪亦仙，只是想骗儿子顶撞她之后，从而让儿子能早日回到自己身边。
而许倾妃断然不会想到，她误打误撞的几句话，却是提醒了纪小龙，之后，非但没有令纪亦仙对儿子产生半点厌恶，反而会更加的欣赏跟欣慰。
许倾妃当时根本不会想到，“家中唯一独苗”这几个字眼、对于纪亦仙来说，是多么根深蒂固的执念。
……
气氛一直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纪亦仙脸颊的湿润早已干涸，却依旧眸光复杂的看着他。
纪小龙缓缓抬起头，轻声问道：“姑姑，我对你而言是什么，是亲人还是…以后一个任你利用的工具？？”
“不…不是这样的……”纪亦仙赶忙摇头，声音有些轻颤的说道。
纪小龙心里闪过一丝狡猾：还以为你真的一直保持理性呢，终于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