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手指在桌面停顿,赞许地看向苏小妹。
“小妹聪慧。”
他话锋一转,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辩的意味。
“但光有钱,不够。”
“钱粮军备,需人调度执行,需政令通达。”
“无权,则寸步难行,皆为空谈。”
权?
苏洵眉头蹙得更深,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他一生所学,皆是孔孟之道,修齐治平,辅佐君王,从未想过染指权柄,做那翻云覆雨的权臣。
苏轼苏辙亦是面色微变,沉默不语。
读书人的风骨,让他们本能地排斥这个字眼。
庭院中再次陷入沉寂,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
程宇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不再言语。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路,也指明了方向。
如何抉择,是苏家自己的事。
他从不是救世主,只做等价交换,能跟他们说这么多,还是因为程宇看过三苏的历史事迹后,对他们有些好感。
“哎呀,爹爹,哥哥们,想这些做什么嘛,头都大了。”
苏小妹拉了拉苏洵的衣袖,又看看两个哥哥紧锁的眉头,娇憨地嘟囔。
“先生不是说了嘛,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她转头望向程宇,大眼睛亮晶晶的。
“程先生,说了这么久,我肚子都饿啦!”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一副馋猫模样,瞬间冲淡了凝重的氛围。
苏轼苏辙被妹妹这么一打岔,心头的沉重略微纾解。
是啊,未来遥远,忧思无益,眼下……确实饿了。
苏轼更是直接原地复活。
“对对对,小妹说得是!先生,咱们先解决口腹之欲,天大的事,填饱肚子再说!”
苏辙也附和:“先生之能,不仅在经纬天下,亦在庖厨之道。”
苏洵看着儿女,又看看气定神闲的程宇,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程宇放下茶杯。“也好,今日让你们尝点新鲜的。”
午时。
后厨的土灶升腾起袅袅炊烟。
程宇动作娴熟,不见半分烟火气。
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焯水,去腥,切块,大小均匀,棱角分明。
冰糖入锅,小火慢熬,直至融化,色泽棕红,气泡翻腾。
肉块下锅,快速翻炒,每一面都均匀地裹上诱人的糖色。
料酒,酱油,八角,桂皮,香叶……依次加入,香气瞬间炸开,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苏家四人早已被这香气勾得食指大动,围在灶边,好奇地看着。
刚刚才和苏家四人打过招呼的早茶、晚茶两只小精灵也在一旁等候。
清水没过肉块,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
“咕嘟……咕嘟……”
锅内汤汁翻滚,肉香混合着香料的气息,愈发浓郁醇厚。
等待红烧肉的间隙,程宇并未停歇。他转身取出一块水嫩的豆腐,白皙方正,置于案板之上。
手腕轻动,菜刀落下,只听“笃笃笃”几声轻响,豆腐已化作大小均匀的小块,整齐排列。
巧手几下,切成均匀小块。
热油下锅,葱姜蒜爆香,下入豆腐,轻轻翻炒。
豆瓣酱,生抽,少许高汤,勾芡。
红亮的汤汁包裹着白嫩的豆腐,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麻婆豆腐,香气四溢。
“嘶……”苏轼不自觉地吸了口气,那麻辣鲜香的味道直冲鼻腔,让他喉头微动。
再取鲜活河虾,去壳抽筋,动作利落。
蛋白,淀粉,抓匀上浆。
滑油,断生,捞出。
另起锅,爆香葱段,下入虾仁,快速翻炒,淋入少许米醋,撒上碧绿的豌豆。
清炒虾仁,色泽清亮,鲜气扑鼻。
最后是一道清爽的拍黄瓜,蒜末,香醋,麻油,简单调味,爽脆可口。
红烧肉炖得软糯入味,汤汁浓稠。
麻婆豆腐麻辣鲜香,滑嫩烫口。
清炒虾仁q弹爽滑,滋味鲜美。
拍黄瓜清爽解腻。
四道菜,全是大师级的美食。
色香味俱全的同时,还量大。
“请。”程宇示意。
哪里还用请,苏家四人早已按捺不住。
苏轼第一个伸出筷子,目标明确,直指那块最诱人的红烧肉。肉块还带着滚烫的热气,他却顾不得许多,直接塞入口中。
“唔!哈……”苏轼被烫得微微张嘴,却舍不得吐出。肉皮糯,肥肉化,瘦肉酥,甜咸交织,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斥口腔,仿佛直接撞上了灵魂。他眼睛瞪得溜圆,含糊不清地大叫:“好吃!好吃啊!爹!二弟!小妹!快尝尝!”一边说着,筷子已经伸向第二块。
苏辙夹了一块麻婆豆腐,送入口中。
麻,辣,鲜,香,烫,嫩,滑……多种滋味在舌尖绽放,刺激着味蕾,额头瞬间沁出细汗,却又忍不住再去夹第二块。
苏洵动作斯文许多,他细细品味着清炒虾仁。
虾仁的弹牙,豌豆的清甜,还有那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酸,将河虾的鲜美提升到极致。看似清淡,实则滋味丰富,足见烹饪者的深厚功力。他紧锁的眉头,在品尝第一口时,便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苏小妹最爱那甜甜糯糯的红烧肉,小嘴被酱汁染得油亮,两腮鼓鼓,吃得不亦乐乎,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不忘指挥:“哥哥,那个皮多的好吃!”
早茶和晚茶两个小精灵,见众人吃得香甜,也鼓起勇气,悄悄飞到桌边,用小手指蘸了一点点红烧肉的汤汁,嘬了一口,顿时也幸福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咀嚼吞咽和满足的喟叹声。
先前那关于“权”字的沉重,关于未来的忧虑,仿佛都被这热气腾腾的饭菜暂时隔绝在外。
食物最本真的力量,在此刻显露无疑——填饱辘辘饥肠,也慰藉惶惶人心。
苏洵看着儿女们难得放松的模样,再看看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程宇,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也再次举起了筷子。
“哎,w(?Д?)w,逆子,敢吃我手里的虾仁!”
苏轼:“父亲,明明是我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