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臣心下微动,东厂消息灵敏,周济准备怎么应对?
正想着,就见外面传话小太监进来,隔着段距离看向周济。
周济扬眉:“什么事?”
他语调平淡,眼里露出兴奋。
小太监看着殿内大臣,低头支支吾吾没敢说,周济声音轻了下来:“说吧,不碍事。”
“张阁老来了,要同陛下上谏。”
诸臣面面对视,有几人蠢蠢欲动,小皇帝一瞬惊醒:“张阁老?哪个?”
众人:……
周济回头笑眯眯道:“陛下,张阁老三皇老臣,既然他要上谏,陛下还是要听一听的。”
小皇帝咽了咽嗓子:“那,那就宣吧。”转头暗示小夏子上茶上糕点,他要准备看周济战张阁老大戏。
张阁老穿着官服,花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瞧着精气神不错。
进殿对着小皇帝叩拜行大礼:“恭请陛下圣安。”
小皇帝眨眨眼,迷茫的看向周济。
周济垂着眼皮未说话,小皇帝又看向沈清臣,却见他也稳如泰山。
小皇帝磨蹭着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开口:“平身吧。”
沈清臣上前一步,扶着张阁老起来。
周济唇缓缓上扬,惯会做戏。
小皇帝清了清嗓子,扬声问:“张阁老,你要上谏何人,何事。”
张阁老拍拍沈清臣的手,等人退一侧后,才颤抖着手拿出奏折。
小夏子拿上来,放到御案上。
结果小皇帝根本没看,就撑着下巴望向张阁老。
张阁老的头发和胡子,比之前更白了。
张阁老道:“臣,要上谏司礼监大太监、东厂督公、锦衣卫督主——周济。”
满堂哗然,虽然能想到,但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六年前,周济当着先帝灵位血杀三位官员,如今想起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年仅十六岁的周济,一夜之间收拢了李德禄所有残留势力,成为新的督主。
彼时内阁由张首辅把控,十六岁的周济手段凶狠,硬是在其势力之下掌控半壁江山。
三年前逼退了张阁老,同新上来的沈清臣维持着奇妙的平衡。
今日上谏,不知又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张阁老脸上闪过愤怒:“臣列举周济十五项大罪,其行神鬼难容,其恶骇人听闻。臣仰承先帝遗旨辅政陛下,却心有力而余不足。”
“怎料因臣之过,竟诓害了陛下,更使万民受罪。”
“今上谏于堂,望陛下独断朝纲,立斩周济,以安朝臣之心,以抚百姓之苦。”
言辞恳切,老泪纵横,朝臣跟着动容,彼此之间低声讨论着‘十五项大罪’,却没有勇气抬头看周济一眼。
小皇帝呆愣的说不出话,扭头小声唤道:“周济。”
周济轻笑出声,走到御案前,拎起上谏的奏折就看。
张阁老眼睛瞪大,怒喝:“放肆!怎敢帝王未览,你先阅。”
上谏的奏折,第一阅览必须是帝王。
此行为,更加激怒张阁老。
周济一目十行,看完递给小夏子:“去,让百官传阅一下。”
首先给的就是沈清臣,他淡淡扫了眼就传出去,速度之快,周济怀疑他根本没看。
或者他知道,还是他在跟前斟酌字眼写的。
奏折很快再次回到周济手里,他瞧着张阁老:“阁老,难为您一把年龄,还能督促本督至此。十五项?呵,看来本督还得努力,争取给您攒够一百项,如何?”
张阁老怒不可揭:“周济,你休要放肆。宦官弄权,由来没有好下场,奸佞党狗,人人诛之。”
“陛下,周济把持朝政架空帝权,手握锦衣卫鹰犬,横行霸市、欺扰百姓、戕害朝臣、羞辱皇家亲王、罪不容恕…请您下旨处死周济,以证纲纪。”
小皇帝根本不敢接话,侧开身子撑着头:“朕头疼,有事问周济吧。”
群臣:……
杀周济,问周济?
张阁老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听小皇帝的这么说,还是像一把火骤然点起。
他跪下高喊道:“陛下,坊间流言:国无纲纪,督公为律;天下规矩,唯守周济;”
振臂一挥,看向四周沉默的官员:“朝堂怎言一人,望诸位同本官,一起肃清朝野,铲除阉党,归还圣权。”
此话一出,四面不少人出来跪下。
“望陛下处死周济,以正纲纪。”
殿中央跪着十几个朝臣,小皇帝看的脸发白,悄悄看周济心里急的不行。
张阁老借着空隙看向沈清臣,却见其闭着双眼,默不作声。
三声高呼后,朝堂寂静下来。
沈党观望沈清臣态度,在犹豫的边缘没敢动。
周党则是个个低着头,有几个摇摆不定的,心理素质差的,直接眼睛一翻晕过去。
长久的寂静里,连呼吸都是紧绷的。
周济睁开眼眸,逐字逐句言:“阁老,今日本督不死,你——连同你身后这些人该是如何的下场?”
张阁老面如铁石,心不畏惧,盯着周济愤然道:“臣,死谏。”
声音突然飞扬,震的小皇帝大惊。
“死…死谏?不至于——”
张阁老起身扑向龙柱,身前的沈清臣身子一偏,原本被他遮挡一半的龙柱,彻底露出来。
张阁老决绝的闭上眼,嘴里大喊:“臣死谏,求陛下谏听臣言,赐死周济。”
“唔……”
严冬胸口一疼,抬手死死抓住张阁老。
群臣似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张阁老围起来,防止他再次撞住。
见人没撞死,沈清臣眼底几不可见的闪过可惜。
高殿之上,周济缓步而下,站到张阁老跟前,细声说:“阁老,您写的十五项大罪,可敢一一呈出,由众臣共理。”
“有何不敢。”张阁老抬头,很是正气。
周济笃定道:“你不敢。”
他居高临下,抬手将张阁老歪了的官帽扶好,张阁老嫌弃的侧身。
“且不提我周济到底有没有残害忠良,实行暴政,压榨百姓,揽权窃国。”说着后退一步,似笑非笑道:“就问阁老一句,你可敢说,今日究竟是为何死谏?”
瞬时笑容敛尽,满目沉冷,他红衣雪肤,像地狱使者,时刻准备开始杀戮。
张阁老颤抖着嘴,抬手欲要指骂周济,却颤巍巍的抬不起来。
周济下颚抬起,神情漠然讥讽:“三年,阁老躲在府中三年,要死谏何须等到今日?早在先帝灵位前,阁老就该死谏,那会儿还能落个‘忠’字。”
群臣低下头,叫嚣着没了气势,周济目光所过之处,无一人对视。
他道:“潘家被抄时,查出了一本账册,上面清晰记录购买者身份,其中有富商,更有在朝在职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