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大危,沈萧命悬一线,消息传到上都后,皇帝第一时间召集了诸臣。
御书房内,王纯一党静若石桩,再无往昔活跃之态。
而周党,沈党之中不乏赞同联姻求平者,如今乍出此事,个个都怕受到牵连,因此也低头沉默。
三方都在回避,可皇帝却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将急报合上,稳声道:“兵临城下,不出半旬便可攻占上都,诸位是想让朕做亡国奴吗?”
一众臣子急急跪下,高呼:“陛下!”
皇帝短促冷笑:“亦或是,各位早已寻了新君。”
众人更加慌:“臣等誓与大燕共存亡!”
而作为内阁首辅的沈清臣,只站着一语不发,并未跟着下跪。
文臣向来重礼,沈清臣乃天子之师,对此倒也无人质问。
可周济本身是宦官,此时此刻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引起一众朝臣不满。
“周督公——”
“沈卿——”
王纯与皇帝同时开口,皇帝微一蹙眉,王纯立刻请罪退下,虚看一眼,正好对上周济满是戏谑的笑。
“陛下,”沈清臣拱手:“此战,绝不议和。”
皇帝握紧拳头,满是不甘心和屈服,他垂下眼道:“沈萧垂危无法应战,副将被俘成了困兽,若非西南军……”
王纯似找到了失败的原因,当下就出列:“陛下,此番襄城大乱,周督公难逃干系。臣怀疑他同内奸勾结,有通敌之嫌?”
此言一出,其他人似想到,余涛当初在安州,可是同周济一起并肩作战解救沪江寨的,也是他安排余涛一路护送逍遥王回京。
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祸水泼向周济了。
砰,
“够了,”皇帝一掌打在桌上,喝声道:“国之危难际,尔等却一心只知攻讦敌党,至大燕于何地?至黎民百姓于何地?至朕于何地?”
“臣等——”
“知罪有个屁用,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皇帝暴怒如狮,头一次大发雷霆,也是头一次将臣子生死悬挂嘴边。
“乌达托克以联姻之名,欺骗了大燕,欺骗了朕,”皇帝眼中露出冷厉:“死战不和,朕绝不对外敌苟且,沈卿——”
沈清臣起身,微垂首:“臣在。”
“朕命你……”皇帝停顿下来,他思考片刻看向周济,像往常早朝一样,寻求周济的帮助。
可这次,周济并未开口。
沈清臣拂袖单膝跪地:“陛下,臣请战。”
“不可。”
“不可。”
周济,王纯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周济移开视线。
王纯率先道:“沈大人乃文臣领袖,岂能上战场厮杀?!朝中诸多武将,皆已在外候命,听凭陛下调遣。”
皇帝露出为难:“这……王卿所言有理,不如沈卿在京指挥?”
“呵,”沈清臣起身,挑眉带着一抹轻狂之色:“打仗不是儿戏,更不是过家家,纸上谈兵救不了襄城,更打不退漠北。”
“王大人出去问问,这些在朝武将,有几人对襄城熟悉的?又有几人同漠北打过交道?又有谁能镇的住定襄军?!”
沈清臣一步一问,他站在王纯跟前,如一座山,压的人喘不过气。
王纯衣袖下掩盖的手在哆嗦,他想起来。
早年沈清臣在嘉关长大,他厮混在军营,狂奔在山林,却因一时党争被迫入京,成了这方天地里,不出其二的儒雅公子。
他皎皎明月,他清隽如风,
可适才,分明是头觉醒的狼。
沈清臣回身:“陛下,臣愿下军令状,不退漠北甘当枭首。”
此言一出,诸臣震之,皇帝抚掌:“好,”
“呵。”
随帝王话的,有一冷笑声,御书房内诸人目光齐齐看向周济,他脸上露出嘲弄的笑,眼眸微上挑。
沈清臣心虚的眨了下眼,周济起身,看着天子问:“陛下觉得好?”
皇帝眼露迷茫,该说好还是不好?
“可本督,却觉得不好。”周济敛下怒火,莹白的手指捏紧骨扇,调整气息缓慢道:“前些日子,诸位合赞联姻时……本督可还历历在目,如今是战退漠北,可不是打嘴仗,”
“沈大人,你是文臣,文臣就该在京安邦,而不是跨马带兵。”
“且大燕尚有武将在,安能让文臣上阵。”
“王大人,你说呢?”
周济话了,反问王纯。
王纯心思有些复杂,沈萧独掌定襄军,襄城几乎都是沈家天下。
而沈清臣内阁首辅,文臣领袖,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此番他战退漠北,此后大燕朝堂岂非……
许久,王纯:“臣短见,请陛下圣决。”
“就由沈卿为将,即刻赶赴漠北。”
皇帝不再询问任何人,直接下令,并由各部配合。
小夏子进来换茶水,发现天子还坐着未动,不由生出担心来:“陛下。”
皇帝一语不发,小夏子不敢多言。
刚退到门外,就听里面传来碎裂声,他未动一下,只等天子发泄后才进去收拾。
“周济呢?”
小夏子回道:“回陛下,督公出宫了。”
皇帝合上眼,忍不住嗤笑。
一听沈清臣上战场,他是忍不住了吗?
“你亲自去,务必将人请过来,朕要见他。”
小夏子出去时,同崔予执碰了个面,他略一停顿:“崔大人。”
崔予执点点头,进去后小夏子等了会,见人还未出来,便提着一颗心出宫前去东厂。
皇帝十分烦闷,他翻着奏折又合上,眉心皱成一团。
“陛下,”崔予执将桌上翻过的奏折收起,又将内阁送来的搁到皇帝手边。
皇帝扫了眼:“何其善?不是已被周济罢免,送到刑部严查了吗?”
崔予执轻声道:“回陛下,是这么的,但是刑部那边查了,且朝臣中多有异议,内阁……就也给了意见,说是直接罢免太严重,罪不至此。”
“呵,”皇帝讥讽似的一笑:“是咱们沈大人这么认为吧。”
崔予执没接话,他悄悄观察皇帝神色,试探道:“沈将军负伤,沈大人前去支援襄城,会不会太过冒险?”
皇帝微怔,装糊涂的低头看奏折“有什么冒险的?”
“许是臣,太过小人之心——”
皇帝淡笑着说:“如今,表哥也会同朕打马虎眼了,你我可是兄弟,不是一般君臣呐。”
君臣对视一眼,崔予执连打嘴巴:“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