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一个时辰,还是没商量出什么结果,只能暂且搁置,等流民分到平安村再说。
自那天起,连着几日,都有士兵骑着马在各条路上大声读着公告上的内容,让更多躲在山林里的流民知道这个消息。
这段时间,周边的村子都有流民过去安家,唯有平安村一个都没有。
一大早,王里正满脸愁容地在村口徘徊,转头看见陆雪赶着驴车过来,“远山家的,你要去镇上?正好捎我一段。”
“是啊,里正叔,你这是怎么了?”
“嗨,别提了。”王里正手脚利落地爬上驴车,“还不是为了流民的事,咱们村一个都没有,我去镇上问问。”
“您前两天不还说,没有流民来才好吗,这才两天怎么就变卦了?”
陆雪把驴车停在村口,等着王满仓他们把大门打开。
尽管镇里已经有公告安置流民,但平安村仍一直有人守夜,紧闭村门,就怕有那些坏到根子的流民,趁着大家松懈的工夫,入村抢掠。
王里正皱着眉,“那不一样,我跟周边的里正都打听过了,他们村子少的都有十户流民,尤其周家庄,地方大,耕地多,被分了整整五十户流民。”
“周里正一直抱怨,说他们村的流民太多了,找到镇上想退回去一部分,结果被一顿臭骂。”
说到这,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上面说是没地方安置,才分给周家庄那么多,可咱们村一个都没有,我感觉不太对,得去镇上看看。”
王里正倒也不是非盼着流民来,只是别村都有,唯独自己村没有,难免犯嘀咕,生怕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陆雪知道这个周家村,村里的人九成都姓周,只有一成是外姓。
小到邻里纠纷,大到土地分配,都是以宗族为主导,外姓人几乎没有话语权,只能被迫跟随。
在这种情况下,周家村犹如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小国家”,外姓人如同被周姓“皇族”所统治的“百姓”,时时刻刻地生活在最底端。
周边不少村落都是如此,宗族规矩往往能盖过官府的律法,甚至能定夺村民的生死祸福。
没有一个统治者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些盘根错节的大族或难以一时撼动,但于单个村落而言,借流民安置收束族权还是可以弄一弄的。
这是好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周家村多进些流民也算是好事。”陆雪轻轻碰了下八两,八两晃了晃脑袋,才迈着四方步离开村子,这次不会有人想吃它了吧。
“您忘了,去年他们村死的那两个人,明面上说是生病暴毙,实际上是被沉塘了,真论起来和谋害人命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两个年轻人自由恋爱了,连手都没牵过,只是在一块说说话。
这要是放在别的村子,顶了天就是打一顿,成亲了事,哪能这么轻易就要人命。
据说,那女孩是周家族长儿子喜欢的,这不就是恼羞成怒,披着所谓族规的皮实施报复吗!
陆雪希望,这次分到周家庄的流民,一定要是刺头,最不好搞的那种,破一破这风气。
“唉,造孽哦!”王里正叹了口气,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陆雪让八两自己走,转头和他说话,“里正叔,等村民们忙完地里的事,请人给咱们村打几口深井吧。”
其他村子的事,他们管不了,还是管管自己村子的事,今年秋收前可是都没雨的。
“打井?”王里正愣了一下,“咱们村的井不少,打井做什么?”
“里正叔,你没发现从年前下了两场雪后,一直没下雨吗?去年就没怎么下雨,今年再不下,井里的水还能够用吗?”
陆雪查看过村里的井,都属于浅井,深度十米上下,很受降雨量的影响。
现在是四月中,种子已经种下去,正常情况下,春耕算是结束了。
不过,冬天下雪少,地里的水分不足,为了让稻苗顺利出来,村民们不得不挑水浇地,还好天不热,出苗需水量又不高。
除了打井,陆雪还在研究怎么在山里弄出水来,翻书翻得眼睛都疼。
“一直不下雨?”
王里正低着头,手指敲着驴车上的箱子,不自觉地回忆起这一年发生的事,好像每一次有灾祸,陆雪都像是能提前预料到一样。
像是野兽下山,她提前养了狼;山上有土匪下来,她提前弄好陷阱,训练好狩猎队;包括这次流民的事,她提前弄好大门......
如此种种,难不成远山家的是从天上下来,专门造福百姓的?当然,主要是造福他们平安村的!
“好,打井!”王里正一巴掌拍在箱子上。
陆雪:“......”打井就打井,拍我箱子干什么,箱子有什么错。
她向王里正看过去,只得到一个笑脸,又默默转回去,好吓人哦!
......
陆雪把王里正送到城隍庙,庙前空地上临时支起两口大锅,里面的粥很稠,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不少流民在那排队领粥,脸上的惶恐之色少了很多,孩子脸上也难得见了笑脸。
庙门檐下挂着一块“登记造册”的木牌,两个小吏坐在下面,一个查看户籍,一个记录。
庙里摞着两堆粮食,有士兵在外把守。
陆雪靠在树旁看了半晌,有户籍的,登记完成便在原地等候,十户为一甲,再分到各个村落。
无户籍的则要被喝问“相邻联保具结”,拿不出来的便只能干等,最后入“暂居甲”,不仅地段分配得不好,还会被人看着。
作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小吏问话很有技巧,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一会作假的人便露了馅,被抓到一旁。
陆一他们作为暗卫是没有户籍的,再加上一个个身体倍棒,装流民有些费劲,就算成功混在流民中,也不一定会被分到平安村。
陆雪刚才看见几个壮汉,被士兵带走,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分到的粮食都是郭将军给的?”两个妇人在树根下,捧着粥说话,离她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