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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吉,苏辙,李格非见苏子醉形遂也无奈,只能各自惋惜安好便罢。时近天黑,虽然汴京城夜色更为撩人,可是醉意如此,已经不再适合游玩,于是众人便算草草散去。

师宇安排船工将醉意较大抬上岸,交于苏府下人安顿。苏轼苏辙已经随人而去,晁补之张耒正欲登车,李格非还在等待……落在后方的晏秋,已经酒醒大半,急忙拉住唐国昌道“唐将军,今日在春台之侧言语,还请唐将军再考虑万分。”

唐国昌虽然酒醉,但是听了晏秋的话后,还是清醒了几分,遂拒之而言道“放人关系重大,绝无可能,还请晏大人莫要为难我!”

晏秋又求之曰“将军,这青山王对夏宋两国已无价值,不如就放其一马,让其流于人间,此才善莫大焉,自古即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让其返回夏国,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唐国昌微微苦笑曰“这青山王本身就是西夏人,现在宋人不取他的性命,反倒西夏人却要取他性命,真是可笑!”

晏秋道“自古王门相争皆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晏某只是想求一个各自安好的结果。”

唐国昌道“我乃是宋人,只受命于官家,并不能肆意妄为!青山王之性命便由天定。”

晏秋见求之而不得,遂也作罢,唐国昌离去,晏秋之状乃是生无可恋之绝色。

正当晏秋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身后有人叫道“晏将军!”晏秋定睛一看,乃是李昌吉也。李昌吉故意假装没有听到晏秋和唐国昌的谈话。但他早已知道晏秋要寻机放了李秉藏。

李昌吉道“晏将军,李某有一事相求!”

晏秋浑身不自在,明知其事还是故意问之“夏使有何事宜?秋乃是宋一草官,可无苏子般通天之能呀!”

李昌吉道“并非要晏将军干取通天之事,乃只是想让我见得我朝青山王也!我朝夏主有言,定要探查青山王周全。”

晏秋假装生气道“你且说我等没有保青山王周全?”

李昌吉满脸推笑急忙否认曰“非也!是我等言重了!青山周不周全自由己定,虽然他已经去须净面,未留夏人风貌,但是他毕竟还是夏人。吾等之来也是为其奔波,今朝欲见之一面乃是平常心思。”

晏秋道“官家已有明言,待你等出发之日,便是见得青山王之时!”

李昌吉道“求见青山王一面,李某之心迫不及待也。今日席前与苏子相聊此事,晏大人也是欣然应允,还请晏将军行个方便。”

好家伙,这李昌吉是甩不掉了。晏秋也想起苏轼曾对众人说,和议已定,青山王见与不见皆无多大干系,现在李昌吉又百般请求,晏秋也只好答应,因为他好似明白李昌吉此时欲求之心甚急。

为免梁道性急误事(就是怕梁道和青山王见面打起来),李昌吉遂差人护送梁道回枢密院,自己便跟着晏秋一同返回晏府与青山王相见。

这汴河边与上水门之间路遥,一路上不免要言语几番。

于是二人边走边聊。

李昌吉向晏秋套近乎道“晏将军,汝之大名在我朝可是如雷贯耳呀!”

听闻此语晏秋内心不免苦笑,晏秋在汴京一没名声,二没武功,三乃文也不值,李昌吉此话未免有些许的违心,晏秋只能假意回敬道“夏使莫要误会,晏某何德何能能在夏国扬名,或许有大名者乃是吾上祖晏殊也,而我只乃汴京城一小卒,不足挂齿,故而夏使莫要张冠李戴!”

李昌吉急忙回应道“唉!晏将军怎能如此谦言,我看你乃有汝祖之风范!将军善用兵,乃是大宋之良将也,又能多次为我宋夏筹谋,将来必可成名于两国之间,得永善之威名,便也垂青史。”

晏秋听闻心中又是苦笑,“现今之名,在汴京尚且不能游刃有余,如何能垂名于夏国,夏使还是玩笑了吧,或许是今日之酒尚未清醒吧!”

李昌吉大笑道“哈哈哈,晏将军,今日虽然在宋地,但是饮的可是我夏酒,夏酒虽然饮之不烈,但是后劲余威乃足,可是我毕竟是夏人啊,这点酒量还不至于醉意胡言。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

晏秋道“实话是实话,但是晏某今年已经快四十了,尚无一足能立于汴京,还在借荫于上祖,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夏使之言未免恭维过甚,岂不折煞我也!”

李昌吉道“天下人笑你,而我笑天下人也!他们不明白将军,我夏国人乃知将军英明神武,厉断决绝,志存高远!”看来李昌吉大概事前是做过很多准备工作,绝对是私下里调查过晏秋的。

晏秋诧异道“莫非你想勾留我为夏国主事,那你可小看我晏秋了,我身为大宋人,死亦心怀大宋,绝不会倒戈向夏。”

李昌吉道“将军莫误会,昌吉不是此意也。自古英雄豪杰能成名者,无非时运相济,至于才华,有乃为命运添彩,无也不伤大雅。汉人有言‘淮阴狗徒遇汉王而成天下,长安马夫遇武帝乃能定河朔。秦王不灭,则汉王不立。李太白豪采千篇却未遇明主,苏子盖世之才却久居人下,将军(晏秋)武能斩将,文能撒江,却为一四阶小吏,其乃在殊途,若能入得正轨,飞黄腾达必指日可待!’”

晏秋被说的都有点心动了,却还是不知李昌吉意欲何为,于是问道“夏使之意乃是若何?愿请赐教。”

李昌吉面对晏秋发问乃知有戏,于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将军之明途不在文也不在武,而在于谋交,孙子曰‘上善者伐交,下善者伐战,中乃谋也’今宋夏两国连连征战,乃是‘下善’,若将军能说动宋主以求谋定,若干年后必然成就‘上善’,那岂不是将军之功劳。能为宋夏立此汗马功劳者,我看唯有将军也!”

晏秋笑道“哈哈,夏使恐怕说笑了,我大宋人才济济,哪里能轮得到我晏秋,且不说苏翁,黄鲁直,子由都是举世贤才,就算是名不胜的晁无咎,张文潜,李文叔,秦少游,李禧,董荣文武都在我之上也。”

李昌吉笑曰“将军所言是,也不是!”

晏秋见李昌吉故意卖关子,几分不悦。

李昌吉道“苏子虽然文德天下,但其主力在内,而不在外,这两国之事,不是文章写的好就能了事的,至于他人皆有此弊端,但是将军不一样,将军利在出身。”

晏秋急问道“此话怎讲?”

李昌吉急回应道“将军乃是晏公(晏殊)之后,我夏人对晏公之敬畏乃如宋人对孔圣之敬畏,汝既为晏公之后,若能继承晏公之志,通宋夏之关系,便可为天下谋福。首先是我夏人对你大为信任,这层利弊,宋主不可不考量。若有一事,他人未能成行,而汝却轻易而成,你岂不就是天降神人吗?”这李昌吉果然是拥得一张好口,巧舌如簧呀。

晏秋心想李昌吉说的好似也有几番道理,几十年前晏殊出使西夏,乃是‘缘起’,今几十年后晏秋再为宋夏两国交流策应,岂不是天意吗?越想心里越是兴奋,但是表面却是盈而不张,慢条斯理的道“夏宋之间,纠葛万千,恐怕晏某没有那种实力,我大宋用人也是有几分讲究的!”虽然表面上是拒李昌吉的建议,但是通过他的语气判断,此时晏秋已经入了李昌吉的套了。

李昌吉其实也想在大宋能招募一个心向夏国的人儿,也好为两国交际所用,虽然晏秋能力不济,但有赖其出身晏门,乃是不二人选。就拿与青山王相见这事来说,如果晏秋和李昌吉关系近些,李昌吉何至于受到处处阻碍,只要晏秋随便睁一眼闭一只眼便……这就是所谓的托关系,哪怕有一点点关系,事情也好办的多。所以李昌吉现在就是在拉拢晏秋。

天色渐晚,二人驱马沿汴河而西,过大相国寺,又经过朱雀大街,从天元侧巷道而南,约有半个时辰,方才进得上水门。

待要到时,一轮明月早已半挂当空,二人在月下前行。广利水门(上水门旁边的小门,大概就是上水门下辖的一个社区,小区)周遭人烟稀少,灯火不渺,长长旅途只剩月光和马儿。

二人冷清片刻后李昌吉温声细语而道“今闻晏将军和唐将军所言欲放归青山王,乃有此事?”李昌吉此时正是寄于人下,不敢诘问,乃是询问。

晏秋其实已经知道李昌吉必然要问及此事,因为他在与唐国昌临别之言语,早就为李昌吉听到,晏秋本不想作答,既然李昌吉问之,索性不如就一盘托出,以消心头龃龉之乱。乃言“是也!”此语也不含糊,更不拖泥带水,果然也是无法避之,不如就如实相告。

李昌吉假意又问曰“为何?吾等可是辛辛苦苦与宋国交涉要接回青山王,怎料青山王会如此不晓我等苦心。难道将军就这样的答应了。”

晏秋道“未必也。此事尚未成行,不能言‘答应’二字。”

李昌吉道“晏将军可莫要私心私为呀!若想成夏宋交际之臣,乃更应顺应两国之和议。而不能为他人私事所恼,莫要因小失大啊!”李昌吉刚刚那么奉承晏秋,就是想让晏秋不要私自放了李秉藏而给两国带来不利。这当然不难理解,如果李秉藏在押,无论如何都好控制,但如果李秉藏跑了,宋夏皆不好约束其行为,再起兵造反,无论是造宋国的反还是造夏国的反,都不好收拾。

晏秋道“人生在世,除了不能违背官家之意,更不能违背天意,世间苍生,皆有生念,可是如果青山王一旦返夏,西夏梁君不安,或起杀心,岂不违苍生之念。”

李昌吉突然大笑道“哈哈,原来将军有如此担心。这种事宜在我大夏国断然不会发生,我朝国主与青山王乃有兄嫂之谊,君见爱怜尤为不及,怎么可能起杀心呢!我看是晏将军多虑了也。”

晏秋感慨道“夏使所言谬也,自古‘最苦生于帝王家’,杀伐断狂更是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晏秋想说“胡族”,忽而觉得礼有不敬,故而脱口而出。

李昌吉道“将军莫要如此言语,古之有言并非都是箴言,在汝大宋,可有如此狠心之人。”

晏秋默然道“尚无。”晏秋说的也是十分的违心,毕竟他不能将实话相告。

李昌吉道“是也,今人乃都有别于古人,我夏国也是一样,绝不是那等茹毛饮血,杀戾丛生之人。”

晏秋只好道“然也!”

李昌吉见自己渐渐说动了晏秋,遂也不再含糊,便又问道“晏将军,我有一事不知,请将军明示!”

晏秋道“何也!”

李昌吉言“青山王本是孔武有力,性情暴躁,曾在晋阳之战,灵州阻战和临洮侵城之战中,杀将不少宋人,为何宋人还要放他一条生路呢!”

晏秋道“宋人主张‘一是一,二是二’其身为西夏将军,必然是令之所驱,利之所引,而其身为宋俘,乃有乖张,且未有出格之举,反倒在我宋之间多游交于汴京之中,其对众人并无恶意。最重要的是我宋乃是仁义之治,断然不会为难一个无兵无权的王。”

李昌吉又问曰“否有私心?”

晏秋道听李昌吉问“否有私心”心中便是不悦,便立马回复道“否也!”,是呀,有谁会将自己的私心一下就展示在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外邦之人面前。晏秋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对待青山王,还是因为在临洮城之中,他也曾为李昌吉所俘,可是当时其所受的待遇也算是不亚于他对李秉藏,故而互为礼待,一来算是回报,二也算是一种仁义的信仰。

二人言语之间就到了晏府,不用说出门迎接的又是晏几道。这晏门上下总共就几个人,所以事事晏老都亲力亲为,也许是家门衰落的寒碜之举。

二人下马。

晏几道看见有二马而回,上前问曰“这位体貌异状之人乃是何人?”

晏秋道“此乃是夏国使臣李昌吉也。”

晏几道拱手道“夏国使臣李将军是也?”

晏秋又对李昌吉道“此乃家父!”

李昌吉急忙惊讶回礼道“哦……此乃晏叔原(晏几道,字叔原)公也,失敬失敬!”

晏几道言“即是夏国使臣,就请速入府中,高茶相敬!”

李昌吉感激婉拒道“我有要事在身,还是不让晏公枉费高汤曲饮。我来只是想见一见我夏国的青山王,他在府上叨扰多日,特意前来接他返回西夏,以免给晏府带来更多靡费。”

晏几道曰“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阻隔你了。”

李昌吉拱手道“多谢晏公,宋夏两国从此交好,待时光允许,我当多来府上拜会老人家,在我夏国晏公之名乃胜孔圣。”

晏几道谦虚道“夏使过奖了,还请入内!”

晏秋带着李昌吉来到“关押”李秉藏的房间。门外依然有两个壮汉把守。

晏秋问壮汉道“今日青山王可有异动呀?”

那壮汉道“青山王在屋内自言自语多时,可是并无出格动作。屋内之事,小人不知。”

晏秋对李昌吉道“青山王得知要被遣返西夏,内心骚动不安,多有激情澎湃之举,乃是人之常情。”

李昌吉道“多亏宋人体恤,青山王乃只是被关押于此,未有牢狱之灾,已算万幸。”

晏秋无奈道“哎!”又命两旁夏人打开房门。

屋内之人(指李秉藏)早知道门外有人,遂早已躲在门边探听,李昌吉与晏秋刚刚的话早被李秉藏听到,还未等侍卫打开门,屋内之人(李秉藏)就有骂声道“李小儿(李昌吉)我知道是你来了,你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吧!你看我今日之狼狈,好去西夏王族之间炫耀谈资的吧!”

李昌吉对晏秋道“哈哈,你看,这青山王还是这么暴躁,真是有煞于晏将军了,给晏府添了不少麻烦吧?”

晏秋回道“青山王还算是安稳之人,未给府上带来任何不便。”

侍卫刚推开门,李昌吉和李秉藏四目相对,只见李秉藏乃是净面束发一幅白净宋朝文人之状,而李昌吉却是胡装异服,面相差异可谓天差地别,让人很难想象这二人是曾经在夏国同朝为官的人。

虽然李秉藏言语甚是无理挑衅,但其毕竟是比李昌吉更近的皇族近支,地位应在李昌吉之上,所以表面上李昌吉对青山王还是毕恭毕敬。于是李昌吉拱手道“青山王,这厢有礼了。”

李秉藏还是不依不饶的骂道“李小儿,此来必定是看我笑话的,我岂能受你之气,若是真的和你返夏,我倒是宁愿死在这大宋!”

李昌吉温声道“青山王切勿动怒,吾乃是奉当今太后之命,前来接你回我大夏国,太后思你日久,每当对月必泪垂,思慕故人叹余悲。”

李秉藏又正欲怒声回应,谁知在一旁的晏秋用异样的眼神瞪将过来。李秉藏见晏秋不满,遂而也收住了口气,便算是给了晏秋几分面子。李昌吉见此情形,心中了然,这青山王与晏秋相处之间,早已达成默契,晏秋之眼色即能让青山王变了态度,乃是说明晏秋在青山王心中早已落下了不仅是伟,而且是敬的形象,所以晏秋对西夏人来说必然是不可多得的善友,即便是李昌吉不能和晏秋成为朋友,这出奇的信任感也能为两国交流带来不可估量的便利。李昌吉随即也用巴结的语气对晏秋恭敬的道“你看,晏将军,青山王还是信你比信我多一点。”

晏秋谦虚动容却不言。

李秉藏不知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本身回归夏人本色,也对晏秋似有骂声道“晏将军,我苦苦相求你之事(指放了他),没想到你今天却把我出卖给他!”

晏秋无奈且似有歉意的道“这怎么能叫出卖了,你本身就是夏国人,汝等二人相见岂不是正合天意。”

李昌吉对李秉藏道“青山王莫要对晏将军动恶,是我特意请求他带我来见你的。莫要怪罪于良人。”

李秉藏无言,只是对李昌吉嗤之以鼻,面色则更为傲慢,行为则甚是无理。

李昌吉恭敬的道“青山王,你看如今之你我,你乃是宋装如此,面容潇洒,形状威仪。你再看看我,胡须渍面,形容憔悴,两相对比,还是青山王快活的很呀!”

李秉藏甩脸阴阳怪气的道“李将军为了大夏国风尘仆仆!乃是有功之人,哪像我等这样纨绔之人,得活一日便是一日,当然潇洒便宜才是。”

李昌吉耐心又客气的道“哈哈,青山王惯常说笑。”又转头看向晏秋道“晏将军,吾与青山王久未谋面,还请让我两私下相见。”

晏秋有点为难道“夏使,让你前来乃是不利,若是私下相见,似乎不妥,若是官家得知,乃作何回应?官家明眼,门外可有侍卫把守。”晏秋其实心里暗自思忖,此二人若私下相会,即便不是出个什么交易,要动起手来伤了对方,也不好向官家交代。

李昌吉又央求道“晏将军,而今宋夏计议已定,能出什么乱子。昌吉乃用项上人头作保,必不会有损宋夏之盟。”

见此央求,晏秋算是首肯,便欲移步而出,嘴里嘟囔着道“我要你人头有何用哉!”

可是李秉藏见晏秋欲去,心中不满,“晏将军,我可是不愿单独与这厮相见,还请晏将军勿要离去。再说,在宋国吾已经与李小儿相见两次,不算未曾谋面。”

晏秋止步欲听,李昌吉惊异而言道“哎呀呀!青山王!你我已经相见两次,你是说我入城初日,你就混于晏将军的车马之中。”

李秉藏冷笑几声道“哼哼,算你小儿还算有几分眼力,我是曾混于晏将军的车马之中,淡看你之脸皮猖狂而无德!”不知道怎么从脸皮看出猖狂而无德的,总之李秉藏之语极近挖苦和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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