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后应声诺道,“好,只道是西夏人能够信守自己诺言即好,若是西夏人不同意交付此地。汝等可有应对之策。”
范纯仁支支吾吾的道“臣未有敢言,未有敢想,若是西夏人不予,唯有派遣秦凤路将军率兵征讨,不过好在西夏国兴庆府距离此地遥远,谅他也不会派兵阻挠,更何况吾等有协议在手,天道在我,天下也当顺应我大宋。”
向太后对范纯仁的说法甚是满意,只见其间有一人出言“官家,陇右之地,地狭长而多茂林流水瘴戾,守之则为难我宋军,不如搁置,潜心发展中原生计为妙……”那人还没说完,苏轼即出班怒骂道“崔淹大谬(那说话的人正是崔淹),河西之地本就是我中原与西域的必经之地,隶属我大宋乃是天理,怎么能说弃就弃呢?况且,前唐有百战尸骨曾掩埋于玉门关的杨柳之下,不接此汉魂归土,大宋便是枉为天策之子。”
崔淹急忙歉意道“苏子莫怒,我只道此地会靡费钱财,不能为中原着力,乃属废地。”
程颐也道“苏翁莫要感情用事,长狭之地,与吐蕃,西夏接壤,还与西域回鹘接壤,到时候分兵把守必费我大宋军力。”
向太后急忙撮合各位道“诸位卿家所言皆有道理,可是和议在此,吾等不能说不要就不要,至少如范尧夫所言,先派驻考察探究之人,若真为我大宋有利,何苦弃之,能为祖宗争土如何不是为我大宋添功。”
苏轼急道“当今之计,尽快在当地设立驻防管理衙门,以便我大宋实际控制此地,此计刻不容缓,缓则生变。”
向太后道“以苏子见,当以何治之?汝可有良策?”
苏轼道“首先要拟定此地官方机构名称,人员配给,粮草财政之策等。”
向太后又问苏轼道“苏子是否已有安排,请说出汝之见解。”
苏轼急应道“臣以为此地既然是前唐所遗,当以前朝之名治之,让当地之民乃有归属感。前朝命之为陇右都护府,我看吾等也叫它陇右都护府!”
范纯仁急忙道“‘陇右都护府’乃是前朝之名,我朝从来没有设立什么都护府,都乃谓之某路某州,如山东路,广西路,河中路,秦凤路,沭阳,永兴军路,陡然出现‘陇右都护府’之名不伦不类!”
向太后道“是呀,苏子乃是意气用事,突然演用前朝之名,似乎有复前朝之嫌。”
可是苏轼坚持说道“陇右之地,虽然已经是话外之地,但是其间不免还有黎民百姓,长久以来与外不通消息,不知有宋,更不知有梁、唐、晋、汉、周,多数之人还以中原为大唐正邦,所以若更改属名,恐怕会引起当地之民反对,不如先顺应之,再慢慢更调。”
章淳急忙道“此地之民,如有异心者即刻斩之以了清净,何来背叛反抗之事。”
向太后怒骂章淳道“胡说八道!擅杀百姓,其心可诛也!想我大宋待人皆为仁义,不可开擅杀之名!”
章淳被骂的急忙后撤几步,此时章淳还不得朝廷重用,毕竟一个冒常冲动之人怎么得大家喜欢。
苏轼见状急忙解释道“章将军所言虽正,但是自古擅杀者亦善被杀。此地之民长期居于西夏与吐蕃之间,其生存响应能力非我宋人能敌,若真若怒其人,死伤者或为我宋人。这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浅水难生蛟龙’。”
向太后见这朝堂之上争吵不断,心意烦乱,不过他倒是觉得苏轼说的有道理,于是一锤定音,其正言说道“就依苏子之建议,此地就命之为‘陇右都护府’,(又问向苏轼),那么,苏子以为,此地当以何人为都护?”
苏轼头也不回,眼也不眨的大声说道“我看子由最为合适!”众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苏轼会提议让苏辙担任陇右大都护,在宋朝地方最高长官是安抚使司,只是陇右都护府乃依唐例,所以称之为大都护。大都护之职同安抚使司。当然最为惊讶的苏辙,因为苏轼说这话之前根本没有和苏辙商量过。
苏辙急忙上前簇拥其苏轼,挤眉弄眼的小声且道“兄,怎么能让我去做陇右大都护,我一不会带兵,二不会打仗,只会纸上笔墨,岂不是真的成了一个‘纸上谈兵’的将军。”
苏轼细声对苏辙道“子由莫惊,此地乃是新立之地,瘴戾丛生,别人避之唯恐不及,我只有提及你,才能让众人以为此地便是宝地。”
苏辙道“可是这大都护之职,乃封疆之吏,你这样轻易许我,不知之人以为你举贤不避亲,逐利于家。况我之离去,新法如何施行,我且更愿意为新法出力。”
苏轼道“放心吧,官家自会另选贤能以往之,吾岂能不知,此议早在吾之算计之中,汝不必担心。”
可是这次苏轼却失算了,向太后岂能不料道苏轼的心思,陇右之地应是恶地必然无人敢往,这次苏轼(苏辙)主动请缨,正中其下怀,于是向太后都没有迟疑片刻随即道“好,既然苏子由愿往陇右,就以苏子由为陇右大都护,哀家即刻钦定,众人不得有异议。”苏轼这才傻眼,又欲向太后讨新换人选。黄庭坚,秦观都皆似动嘴角欲阻太后之命,可是,这苏轼自讨的,他们也无法反驳,真是帽子不能乱扣呀,苏轼这次在朝堂上真的是“折戟沉沙”了,可是那又能怪谁呢!
苏辙无缘无故当上了陇右大都护,有好事者官员投来似嘲笑,似安慰,似羡慕的声音“哎呀,恭喜子由升官啦!”,“陇右大都护,乃是一方大员也!”“太好了,子由不用在汴京陪子瞻啃猪腿了,可以吃到新鲜葡萄了。”葡萄在宋朝有没有传入新疆,作者还没有考证,总之各种声音萦绕在这朝堂之上。
也有两人颇为不满,那便是章淳和章楶,此二人者,久在边关作战,有御强敌之功,却至今不过一武卫将军,也就是最高统帅的下属,相当于军前二把手,如前者章楶,章淳都乃是统帅吕惠卿的下属。看到苏辙未费一点力气,便成一方大员,心中怨气自然不满。这二人的心志早被向太后看了出来,但是向太后怎么能放弃这次削弱苏轼势力的机会呢,遂章淳章楶的请求充耳不闻。苏轼本就和章淳不甚和顺,就不好意思直接去找章淳章楶,只能向在侧的黄庭坚使了个眼色,要说怎么有人会认为黄庭坚是苏轼肚子里的蛔虫呢,使了个眼色黄庭坚便知苏轼之意思。
黄庭坚缓步凑向章淳章楶身后,细声道“二位将军,汝等是否对陇右大都护感兴趣!”
章淳章楶瞥向身后,看到是黄庭坚,轻蔑的说道“吾等对陇右大都护不感兴趣!”
黄庭坚又撺掇道“二位将军,这陇右大都护啊,可是肥差,天高皇帝远,有千百决断之计,可任意行动。”
章淳章楶听到这话果然也在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心里也想争这陇右大都护之职,于是章淳急出言对向太后道“官家,这陇右都护乃是初立,自然兵马调动频繁,我看子由未有领兵打仗经验,不如让更为有领兵打仗的家兄章质夫(章楶,字质夫)任之,这样更能发挥兵马战力。”
章楶听到章淳推荐自己,急忙出班言道“我怎么能行,老夫年迈,在灵州之时便已经多有不适,还是让族弟子厚(章淳,字子厚)任之,毕竟族弟年富力强,又有临洮城阻敌之功,还曾今追随王公变法,正是文武双全,管理一方自然不在我之下。”
真是好家伙,章淳章楶二人都想抢这陇右大都护之责,都不说自己想,而是让对方推荐自己,这就是宋人的礼数,真是要什么掩饰什么。只有种师极在身后不说话。黄庭坚又想去撺掇种师极,可是正在此时,向太后急来阻道“陇右大都护,人员乃定,不容的诸位再作异端之见,乃由子由担当,不得再议。”
向太后之意其实不难理解,苏轼虽无重官在身,但在朝中地位有目共睹,乃是当今变法首要之臣,但其心并不向着太后,把苏辙支走,或许,也不是或许,而是肯定能削弱苏轼的势力,这样再与自己的“斗争”,“争执”之中,自己不至于全然落其下风。啊,原来向太后是这个意思,权力争斗,不见针血,却见得各种谋略计议。也许这样会更好看一点,只是章淳章楶一顿好一阵的互捧却……哎!
范纯仁又来主持道“既然陇右大都护已定,那吾等选择良辰吉日为子由送行,到时必然是官家亲临,也望子由能在新的边关任上为大宋效力。”这范纯仁分明是给苏轼火上浇油!
人群又有人道“陇右之地乃离中原甚久,大概有百年矣,其文化必然没落,能有苏辙行事,其地民心必向我宋。”众人也都赞之。
范纯仁又对众人道,“既然此事已定,吾等再议灵州之事。”抬头望向太后“官家,吾乃令唐国昌晏秋赴灵州之关隘,宣读当今圣意,现在其已至边关,尚不知圣令传道如何?”
向太后道“以尧夫所见,宋军撤出灵州至灵渠以南,吕惠卿等人可否有异议?”
范纯仁回道“臣乃不知,不过吕惠卿乃是老臣,想必不会违逆官家之意。拜将之人能甘心让出自己辛苦的打下的土地,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情绪肯定会有的。”
苏轼道“吕将军乃是识大体之人,只要申明缘由,吕将军必然知道官家的良苦用心。”
向太后道“吕将军乃是朝中肱骨之臣,哀家自然不必担心,可是吕将军下辖的诸多将军皆是性情激昂之人,宗泽,狄少云,高骠能有几人依从,其等众人未必能全然明白我朝的大政策略!”
苏轼道“官家,莫要担忧,临行我已经嘱咐苏迈必要向诸位将军解释清楚。后撤是为了换取稳定的发展空间,而且以灵渠为界比之以长城为界也更为妥帖,那大河呀,流水呀,真乃急也,西夏人若想在灵州之地度过灵渠,除非是插上了翅膀。”
向太后道“既然这样,我心乃安。”向太后停顿片刻后,又道“今日有关西夏边事和陇右都护之事已经议定,诸位还有何事需要奏报哀家!”
范纯仁识趣的道“官家,今日乃安,众位无事矣!”
向太后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惯常忘却,上次所应的苏轼登宰之事她一个字也没提。那苏门各众不能就这么算了,正当太后欲让内侍何超宣布退朝时,人群中有人急忙喊道“太后,臣有一事奏报!”却看那人是谁,诸官定睛一看,乃是黄庭坚也。
黄庭坚要说话,必然是受到苏轼的“启发”,“引导”,“指使”,“盘算”,是的!黄庭坚要说话正是关于苏轼变法的事,就好似各人已经商量好的一样,苏门子弟都皆投来希望的目光,皆知黄庭坚要说的话才是今天大事矣,众臣则正洗干净耳朵倾听,或者说是想看苏门笑话。
向太后见朝堂上下一片寂静,急忙问道“黄鲁直有何事矣,速速道来!”
黄庭坚耸了耸肩,向前站到百官之前,拱手向官家道“官家,旧法(王安石的新法)废之日旧!我大宋惶惶已过十载,素闻这十年里,大宋用兵尝有败绩,若非众将士拼命抵抗,大宋家国早已枝节横生!”
向太后不耐烦,太恨黄庭坚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大宋的不是,拐弯抹角的真是讨厌!
黄庭坚继续说“若想破此危局,国需巨变,破旧出新才能救我朝于水火。”
向太后问曰“鲁直之言,似有妙计破此危局!”
黄庭坚答曰“非为妙计,而是事前我等计议的新法(苏法)!”
向太后虽然知道他想说的事情,但是还是作恍然大悟状,于是诺道“哦!就是苏子所谓‘兵、民、吏’三法也?”向太后的眼光从黄庭坚身上转向苏轼。
苏轼急忙回应道“是也,为今,乃只有‘兵法’行之少许,其他皆未为动也!”
向太后用疑问的眼神望着苏轼。
苏轼见太后之眼神似乎在藐视自己,忐忑的解释道“所谓‘兵法’,乃先养兵……”苏轼还未提及“兵法”细则半个字,就被向太后阻止。不过还好,向太后及时阻止了苏轼复述他的“三法”,不然作者我又要将苏轼的“新法”再描述一遍,这样真的是靡费文字呀!
且听太后阻道“汝之三法,哀家早已铭记在心,只是‘三法’所行乃需钱财以应,目前国库尚不充盈,是否可以缓行。”
苏轼急躁且带有几分愤怒道“不可,新法就是为了富我大宋,强我大宋,只要施行得当,钱财回复必然如滚滚之流。现在要有‘千金散尽’之决心,方能有财源‘还复来’之利欲。”
向太后本意是想推辞或者不行苏法,可是这一次苏轼却逼的紧。变法之策乃是高后所定,无论成果如何,功劳都只会记在高后身上,向太后不想凭自己之力而为他人作嫁衣,因此她想反对这样的新法。可是向太后所器重的蔡京和赵挺之羽翼尚未丰满,也难与苏轼匹敌,只能说苏轼这一茬是逃不过去了,于是只能应声听苏轼以言。向太后又问曰“虽然我知你‘新法’之策,但未明其成效如何?苏子对新法的成效几何可有预期?”
苏轼回应曰“如今大宋,征兵不利,征税不利,吏无可用,皆因财不到位。国家羸弱,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势气低落,人心涣散,国无策可用,人无法可依,旧策陈旧,旧法腐朽,难以成大势。今谓之朝廷上下勠力同心,从一而始,从善而终,朝廷新策,惶惶之民附之,懒懒之吏从之,涣涣之兵聚之,才可使我大宋由贫而富,由弱而强。”
向太后听苏轼说了这么多大宋的不是,有点不耐烦道“汝之言,未涉重点,我且看你兵法,民法,吏法皆需靡费国资,目今我宋家,哪里还有余钱。”
苏轼道“自古变法,皆为逐利,即是逐利,乃需要本钱,如今西夏乃安,辽国亦稳,吾等只有乘此良机施行新法,否则,再遇国难,则更难前行。”
向太后道“那钱从何来?”
苏轼回应道“官家,今之国家,盐税乃是朝廷第一税赋,其次是绢丝,再者是瓷器,此三者,除了盐乃民之所需,不可枉加税率,绢丝,瓷器,茶叶皆可加税,另外漕运,陆运,耕税可适当增加。”
有人出来骂道“如此加税,可激起民愤,自古轻徭薄赋才是仁治之举。”但见那人是谁,乃是崔淹也,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必定以为他是在为民着想,其实他不过是单纯的反对苏轼。
苏轼厉声回道“崔公,莫要早作定论,一切皆为国家,若是国无良兵,国无良吏,何来和煦之人间,先花钱而求得更加优质的兵吏,便可为民作更多的事矣,更能促进民之生产。况且吾法并不滥用于民,是乃先抑商而养民,而后才是用民反哺军吏,军吏起则国家升,可谓是相辅相承!新法一成,四方之土必然仰我大宋之政!”
崔淹不服气道“我看乃是个笑话,钱都撒出去了,再收回来可就难了!”
向太后似有怒色对崔淹“催卿,既然汝等反对变法,汝可有妙招强我大宋,富我大宋?”
崔淹顿时语塞,只能叹息道“臣难决策也!”
向太后见崔淹无能,一脸嫌弃。
范纯仁补充道“催公乃是是想依旧法,可是旧法已行十年,毫无起色,现在还天下弊政颇多,不变不行。”
向太后听到范纯仁说的话,以为范纯仁支持苏轼的新法,遂问范纯仁道“尧夫君宰对新法预期几何?是否可以强我大宋,富我大宋?”
范纯仁却道“苏子之新法,虽然谓之‘新’,但本质上还是依王公之法,只是去除了激进利害之项,我看……”后面的话范纯仁没好意思说出口。
向太后道“尧夫君宰似有难言之隐,可但说无妨!”
范纯仁急忙拱手向太后说道“苏子之法,重心在于兵民吏,其中兵法乃行,余有成效众人有目睹之。可是民吏之法还未施行不见其效,愚以为兵法所成,乃是因为朝廷握有兵权,故人兵差应之,可好掌控。可是民吏之法散于人间,若无时日恐难收效!”
向太后道“此我共知,还有他因?”
范纯仁又道“苏法只言‘兵民吏’,却未述‘朝廷百官,富家大户’,‘兵民吏’令乃受之,可是‘百官,朝廷,富家,大户’这些在苏法之中尚未体现,臣以为变法必削其根本,否则法不彻底,败相已生。”
苏轼真的没想到啊,范纯仁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范纯仁平时一直装傻充糊涂,关键时候一点都不糊涂呀。苏轼似有怒斥之气对范纯仁道“尧夫公,莫要闲谈而不令实事,若我之法轻言‘削权,削利’于诸位,我看我之法度都出不了这宣德殿,家国‘四世三公,王侯将相’者谁人不逐利,唯有先顺应其利,而后再求立其法。”
向太后听二人已然争吵了起来,看来这宋朝的庙堂,真是一刻也不消停,不仅新党旧派之间争论不休,就是新党自己人也会跟自己人吵起来,这范纯仁本来和苏轼还算是相交甚好,此一论,恐怕又得……向太后急忙从中撮合“二位卿家所言,都不无道理啊!今吾之殿上百官,都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可为国家新法着力,可是这天下,这豪门富户,这巨商盐股能有几人能舍弃自己的财路呢?”向太后如此说,其实她也怕这苏法波及到自己,因为她们向家也是既得利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