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灭烟头时,解剖楼顶层的灯光齐刷刷熄灭。
那张被月光照得惨白的校园卡在掌心发烫,仿佛在催促我跨过锈迹斑斑的栅栏。
保安巡逻车的引擎声从主干道传来,我贴着实验楼外墙的爬山虎藤蔓潜行,后腰别着的警用匕首硌得肋骨生疼。
晨雾里飘来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粘稠,像有人往鼻腔里灌进半凝固的羊水。
当我翻进教学区西侧小门,挂在紫藤架上的监控摄像头齐刷刷转向树干上挂着的红丝带——那分明是孕妇建档时绑在产床边的标记带。
“丁先生!”张校长的声音从花坛拐角炸响,惊飞了啄食面包屑的乌鸦。
这个总把校徽别在左胸口袋的男人此刻脸色发青,西装前襟沾着某种淡黄色污渍,“您非要让七年前那件事重演吗?”
我摸到外套内袋里那管柳思思偷塞给我的脐带血采样瓶,冰凉的玻璃表面结着细密水珠。
昨夜在警局地下室,犯罪头目培育舱屏幕上滚动的dNA序列,和图书馆《妇产科学》借阅记录里三十七次续借者的指纹完全重合。
“去年贵校失踪的赵同学,”我故意踩碎脚下刻着奇怪凹痕的鹅卵石,“他的生物作业本上画满了妊娠周期图吧?”
张校长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猛地收缩,身后冬青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装作没看见藏在枝叶间的微型摄像头,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柳思思刚传来的光谱分析图:“您办公室饮水机里的水,和赵同学胃内容物的同位素比例误差不超过0.3%。”
“这是污蔑!”他额角暴起青筋,公文包啪地砸在刻着建校年份的石碑上。
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的伤口还在渗血,新鲜的血腥味里混着产科病房特有的碘伏味道。
正当我要掀开石碑旁松动的草皮,解剖楼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婴儿啼哭。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震得教学楼玻璃窗嗡嗡作响。
张校长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僵在原地,西装下摆滴落的淡黄色液体在青砖上洇出双螺旋图案。
“看来您需要换条裤子了。”我转身冲向三号教学楼,后颈突然泛起被金属片刮过的寒意。
拐进三楼走廊时,挂在墙上的优秀教师照片集体转向我逃窜的方向,玻璃相框里的笑容在晨光中裂成蛛网状。
扶着渗水的墙壁喘息时,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
柳思思发来的语音带着解剖室特有的回响:“致远,校医务室近三年采购的催产素超标四百倍......”她的话被突然插入的忙音切断,我盯着瞬间黑屏的手机,看到钢化膜表面浮出羊水结晶般的纹路。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启动了“洞察之眼”。
视网膜上炸开的蓝光里,雪白墙壁褪成半透明。
无数暗红色符号在混凝土夹层中蠕动,像极了犯罪头目在关押室地板上画的产道图腾。
当我伸手触摸某个形似宫颈口的符咒时,整条走廊的应急灯突然变成血红色,警报声中混杂着新生儿啼哭与金属校徽摩擦地面的声响。
“抓到你了。”张校长阴恻恻的声音从消防通道传来,他身后跟着三个白大褂染血的保安。
我踉跄着撞开安全出口的门,指腹黏着的墙灰在掌心灼烧出dNA链状烙印。
五楼生物实验室飘来福尔马林与母乳混合的怪味,培养箱的绿灯有节奏地闪烁,像极了胎儿心跳监护仪的频率。
躲进女厕所隔间时,手机突然恢复信号。
柳思思的短信跳出来:“别碰直饮水!他们在输水管...”后面的字被跳动的像素点吞没。
我摸到藏在袖口的微型采样瓶,突然听见隔壁隔间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那本掉在地上的《妇产科学》第37版,封皮借阅卡上我的名字正在渗出淡绿色粘液。
窗外槐树的投影突然扭曲成少女辫子的形状,我听到有人哼着校歌踩过积水坑。
当蹲便器下水口传来吮吸声时,隔间门板被轻轻叩响,某个带着青苹果味的气息正在门缝间浮动。
藏在背后的警用匕首突然震颤起来,刀柄上柳思思贴的防滑胶布开始发烫,这通常意味着......门缝下的阴影忽然晃动起来,我握紧匕首的手腕被隔板缝隙钻进来的发丝缠住。
青苹果香波的味道裹着体温贴近门板,林小雨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片:“丁学长怎么躲在这里呀?”
我抬脚勾住那本《妇产科学》,借力撞开隔壁隔间门板。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正踮脚坐在水箱上,蓝白校裙沾着实验室特有的石碳酸味道。
她晃着的小腿突然踢翻保洁工具车,消毒液泼洒的瞬间,我瞥见她脚踝内侧的条形码纹身——和犯罪头目培育舱里那些胚胎标签如出一辙。
“教导主任在找您呢。”她跳下来时,胸前的校牌突然翻转,背面用血痂画着子宫剖面图。
我伸手去抓她手腕,却被塞进一颗带着体温的薄荷糖,糖纸折成的千纸鹤翅膀上密密麻麻写着失踪学生学号。
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我反手将她推进隔间。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喉结上,她突然咬破指尖在我领口画了个带缺口的圆圈:“这是产房呼叫铃的符号哦。”血腥味在潮湿空气里散开,我后颈的汗毛突然全都竖了起来。
“丁先生好兴致。”张校长的冷笑从门口传来,三个保安手里的防暴叉映着厕所惨白的灯光。
林小雨突然扯开自己衣领放声尖叫,我伸手遮挡时被她将某样东西塞进后腰——那是半截带着牙印的脐带标本。
“放开我!”她蜷缩在角落发抖的模样堪称影后级别,我举起双手后退时,摸到瓷砖缝隙里嵌着的半片胎盘钙化组织。
张校长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镜腿挂着丝絮状的组织液:“请立刻离开校园!”
我装作踉跄撞向洗手台,拧开的水龙头喷出粉红色液体。
趁着众人发呆的刹那,我用匕首挑飞天花板的通风罩,藏在管道里的婴儿胎发纷纷扬扬洒落。
在保安的惊呼声中,我撞开窗户翻到外置消防梯,手指触到锈蚀栏杆上黏着的像母乳一样的分泌物。
暮色像产房的无影灯笼罩下来,我蹲在锅炉房烟囱背面给柳思思发定位。
远处解剖楼顶层的无影灯突然全部亮起,在操场投射出巨大的骨盆阴影。
口袋里林小雨塞的薄荷糖开始发热,剥开的糖纸内侧用羊水写着“子时停尸房”。
当保安的手电光扫过排水沟时,我摸到藏在袜口的磁卡——那是刚才拉扯间从张校长公文包夹层顺来的。
卡片边缘的褐色污渍在月光下浮现出产科病历编号,烫金校徽在掌心慢慢软化,变成带着胎脂的皮肤触感。
藏在树影里的巡逻车传来对讲机杂音,我贴着墙根摸向垃圾处理站。
三个绿色垃圾桶排列成剖腹产刀口的形状,最右侧的桶身残留着赵同学的指纹压痕。
掀开盖子的瞬间,腐坏的康乃馨与带血纱布下,静静躺着一把产房手术室钥匙。
远处钟楼传来晚自习铃声,我借着暮色翻出围墙。
指尖残留的林小雨的发丝突然绷直指向东南方,那里是市立妇产医院的方向。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柳思思发来的加密文件正在自动解码,首行赫然是张校长七年前的产科医师执业编号。
夜风卷着消毒湿巾擦过唇角,我把钥匙藏进舌尖下的凹槽。
身后校园的轮廓在暮色中扭曲收缩,像极了b超屏幕上蜷缩的胚胎。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吞没时,解剖楼顶层传来器械清点的金属碰撞声,那节奏分明是胎儿监护仪里濒危的心跳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