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岳推开包厢门时,陈逾明正用崖柏珠串轻叩威士忌杯沿。
谢烬夜扯松领带靠向丝绒沙发,喉间溢出声轻笑:“顾秘书上月订的阿尔马斯鱼子酱还在冰柜躺着,阿岳连集团颁奖庆典都鸽了……”他随手解开两粒衬衫扣,玛雅太阳神纹身在雪茄烟雾里若隐若现,“陈工这场文艺复兴式忧郁,倒是比卡地亚最新高珠还金贵。”
叶凌岳示意侍应调暗灯光,腕间江诗丹顿划过一道冷光:“白孔雀都开屏三回了,您还盯着藻井结构图呢?”
包厢门忽被推开,顾逸尘拎着半融化的黑森林蛋糕走进来:“刚在停车场瞧见荣叔的慕尚,听说他惊蛰要办古琴雅集。”
陈逾明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崖柏珠串。
叶凌岳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目光落在陈逾明烟灰缸旁的手机上,屏幕亮起,是许悦萱发来的消息:“逾明,节日快乐!”
陈逾明划开屏幕的瞬间,叶凌岳一把抄过手机,许悦萱精心构图的烛光晚餐在屏幕绽开暖色光斑。
“这光影构图可比臻华新签的摄影师强多了。”他故意放大照片里微微滑落的真丝肩带,“陈工当年做建筑模型都没这么严丝合缝吧?”
“好个‘醉翁之意’。”谢烬夜忽然倾身,“笔试第一的成绩配上这种精修落魄感,”他用刀刃挑开蛋糕盒丝带,“我历任女伴的街拍都比这有张力。”
“逾明喜欢清纯的。”顾逸尘突然开口,“许小姐的申报材料里,西城公寓地址写得倒是工整。”他屈指轻敲茶几上融化的红丝绒蛋糕,“古建所王老昨天问我认不认识这位考生。”
谢烬夜嗤笑出声:“陈家资助的贫困生住着三百平精装公寓备考,传出去倒是段佳话。”他沾着酒液在茶几上画了轮残月,“开惯老爷车的人,自然不懂超跑的推背感。”
叶凌岳向后靠进沙发:“南笙年前商演时,她那件月牙白旗袍开衩,可比某些人的教科书式勾引高明得多。”他盯着对话框精修图轻笑,“我赌她连自拍滤镜都不会开。”
手机再次震动,对话框跳出一条新消息:“您留在公寓的《园冶注释》我做了新批注。”配图里青瓷碗盛着冒热气的红豆沙,糖霜在烛光下像初雪落满故宫琉璃瓦。
叶凌岳掏出自己手机晃了晃:“我刚分手的那个芭蕾舞演员,往更衣室塞纸条都比这‘学术型邀约’含蓄。”
“你们根本不懂……”陈逾明突然抓起威士忌杯一饮而尽,喉结急促滚动,“她当年通宵帮我整理测绘数据的样子......”
叶凌岳嗤笑出声打断他:“当年是当年,现在人家摆明要攀高枝。”
谢烬夜将车厘子核吐进水晶烟缸,猩红汁液在屏幕溅出心形残痕:“你们陈家的祖训‘宁为玉碎’,倒是在情字上践行得彻底。”
水晶灯流淌着琥珀色的光,叶凌岳用雪茄剪戳了戳陈逾明又一次亮起的手机屏幕:“第七条消息,烛光晚餐都要凉了吧?”他倾身拍了拍陈逾明绷紧的肩胛骨,“许小姐这毅力要是用在建模竞赛上,你们当年也不至于输给国外队。”
谢烬夜忽然把冰球弹进顾逸尘的酒杯,清脆的撞击声里带着戏谑:“要我说,你车库那辆新买的曜影跑车也该开出去兜兜风。”他晃着快见底的威士忌杯,“老盯着旧款,怎么知道现在的新车性能多带劲?”
顾逸尘望着陈逾明下颌绷紧的弧度:“咱们逾明最恋旧。”
谢烬夜仰头饮尽杯中残酒:“恋旧?当年在康河划船淋雨那夜,许小姐裹着你的羊绒围巾......”他故意让尾音消融在威士忌的冰裂声里,“可没见她恋旧过。”
陈逾明霍然起身,西装裤腿擦过玻璃茶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捞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腕间的崖柏珠串在动作间滑入袖口。
“澹园还有事。”他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门扉合拢的余震惊动窗外的雪,谢烬夜把酒杯重重搁在茶几上:“得,西城的雪该下大了。”他伸手去够酒瓶,“赌不赌?我押西城。”
叶凌岳望向窗外纷飞的雪片:“澹园的红豆沙,怕是要凉了。”
陈逾明站在公寓门前,指尖悬在监控门铃上方,食指第二关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边沿。
电子锁开启的蜂鸣声裹着暖风涌出玄关,崖柏香氛里混着陈皮红豆沙的甜涩。
许悦萱倚在门框上,未施脂粉的脸被厨房蒸汽熏出淡绯色,鬓角碎发沾着水珠蜷成小勾。
“你来了。”她侧身让开通道,围裙系带在腰后勒出海棠花结的褶皱,“正巧煨到第二遍水。”
砂锅里的虫草鸡汤腾起白雾,许悦萱隔着雾气为陈逾明续上第三杯酒。玻璃杯沿凝着水珠,沿着他修长的指节滑落,在桌面洇出个小小的圆。
“尝尝这个。”她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琥珀色的酱汁在烛光下泛着蜜色,“记得吗?大三那年测绘古建,你给我送的夜宵......”排骨煨得酥软,甜酸比例精确复刻京大后街那家老店的味道。
陈逾明喉结滚动,酒液混着回忆漫过舌尖。那夜星子很亮,他抱着保温桶等在女生宿舍楼下,看许悦萱披着外套匆匆溜下来接。楼前绿植的水汽沾湿她鬓角,比此刻杯中二十年陈酿更醉人。
“所里新来的实习生,连悬鱼构件都分不清。”他松了松领口,醉意让京片子带了点黏糊的尾音,“你当年第一次测绘应县木塔......”
“就把斗拱模型摔碎了。”许悦萱适时接话。
陈逾明望着她耳垂轻晃的珍珠,突然想起毕业典礼那日。暴雨中的香樟树下,她仰头说“逾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雨珠顺着伞骨滴进他后颈,凉得如今夜第五杯冷酒,二十年陈酿在喉间烧出苦涩的回甘。
窗外闷雷碾过云层,许悦萱的泪坠在他手背时,陈逾明才惊觉已被她搀到主卧。
鹅绒被沾染着某种香薰,许悦萱扶他躺下时发带突然松脱。青丝如瀑散在枕上,她带着酒气的吻落在他颤抖的眼睑:“那年你说......要造座不会塌的城......”
暴雨骤然滂沱,陈逾明在眩晕中望见博古架上的歙砚,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曾怎样在京大的银杏树下踮脚吻他,怎样在测绘现场替他擦汗,又怎样在图书馆的晨光里对他笑......
当许悦萱的眼泪坠在他锁骨上时,酒精让理智变得模糊,而回忆又太过鲜明。他终究没能推开这个带着泪意的吻,就像他始终没能真正忘记,那个曾经在银杏树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女孩。
陈逾明终于抬手抚上她的发丝,微微用力,将她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