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潮湿的草席上,后脑勺像被人塞了块烧红的烙铁。
刚要抬手揉太阳穴,整条胳膊突然抽搐着砸向床板——这具身体竟不听使唤。
“公子!”粗陶碗砸在地上的脆响刺得耳膜生疼,少女扑到床前按住我痉挛的小腿。
她葱白的手指沾着药渣,腕骨处有道狰狞的鞭痕。
我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记忆如摔碎的走马灯。
三小时前我还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举牌,现在喉咙里却泛着草根熬煮的苦涩。
等等,这姑娘刚说现在是永嘉五年?
“曾瑶是吧?”我龇牙咧嘴地支起身子,“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个VIp病房?这破屋子漏风又漏雨的......”话音未落,木门轰然倒塌,积雪混着寒风糊了我满脸。
八个腰佩弯刀的汉子鱼贯而入,领头那个刀疤脸一脚踩碎药碗。
“王公子好大的架子!”他靴底碾着陶片逼近,“欠我们黑虎帮的二百斛粟米,是打算用命抵?”
我瞄了眼瑟瑟发抖的曾瑶,心里直打鼓。
这剧本不对啊,别人穿越都送系统送老爷爷,怎么轮到我就成杨白劳了?
突然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上浮起一行蓝字:【检测到敌意目标,知识洞察眼激活】
刀疤脸的瞳孔瞬间变成透明色,脑门上方弹出气泡框:【戌时三刻把地契卖给鲜卑商队,能换五十头羊。
不过在此之前......】画面突然切换成我被麻绳勒住脖子的场景。
“李老大是吧?”我捂着刺痛的右眼踉跄后退,“您脸上这道疤,是不是去年腊月在滏阳河落下的?”气泡框里的记忆显示,那道疤是李霸偷羯人战马时被马鞭抽的。
壮汉们齐刷刷退后半步。
李霸摸着刀疤神色骤变,忽然咧嘴冷笑:“装神弄鬼!”蒲扇大的巴掌挟着风声抡过来,我本能地抱头鼠窜,后腰却撞上博古架。
竹简哗啦啦砸落,某卷《邺中记》残页恰好展开。
我瞄见“永嘉之乱”四个字,突然福至心灵:“且慢!你们不就是要钱吗?今夜子时,带着地契去城南废庙,我给你们双倍!”
趁着众人发愣,我拽过曾瑶耳语:“马上找块黄绢,用朱砂画张地图。”小丫鬟惊恐的眸子倏地睁大,突然咬破手指在衣襟上疾书。
血腥味弥漫间,我眼前又开始浮现气泡框。
李霸的内心活动变成鲜卑文字:【慕容家的暗桩说邺城藏着军事布防图,难道在这小子手里?】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满地竹简,突然伸手抓向曾瑶。
“碰她一下试试!”我抄起烛台抵住自己咽喉,“慕容部的斥候此刻就在三十里外,要不要我喊他们来验货?”烛油滴在锁骨上烫起水泡,但我顾不上疼——视网膜开始倒计时【记忆清除:00:09:59】
李霸的刀尖在曾瑶颈侧凝住。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远处传来野狗啃食尸体的呜咽声。
当啷一声,弯刀落地,他弯腰捡起半块沾血的铜印:“子时见不到地图......”
李霸的靴跟碾着那半块铜印,在青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羯人耳环,突然笑出声来。
这笑声在漏风的破屋里格外清亮,连房梁上的老鼠都吓得窜进墙洞。
\"你笑什么?\"刀疤脸的手按在弯刀上。
我扶着博古架站起身,蛛网沾在额前晃悠:\"我在笑李老大放着金山不要,非要捡地上的铜板。\"曾瑶突然拽我衣袖,小丫鬟的手比地窖的冰块还凉。
但视网膜上跳动的倒计时【03:17】让我不得不铤而走险。
\"放你娘的屁!\"有个镶金牙的喽啰冲上来,被我用烛台抵住喉结。
火苗舔过他乱糟糟的胡子,焦糊味里混着一声惨叫。
\"城南废庙底下埋着慕容部的军饷。\"我贴着金牙的耳朵低语,瞥见李霸的瞳孔猛地收缩。
气泡框又在他头顶浮现,这次是汉文:【鲜卑人确实在找批失踪的......】
倒计时变成【01:44】,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抬脚踹开金牙,我扯开沾血的衣襟:\"来,往这儿捅!
等慕容铁骑踏平邺城,看你们拿什么喂手里的刀!\"
曾瑶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这丫头演技可以啊,哭得跟真死了夫君似的:\"公子别做傻事!
那些鲜卑大人不是说今晚......\"
李霸的刀哐当砸在条案上,震得陶罐里的老鼠干滚了出来。
他盯着我锁骨下的烫伤,那形状竟隐约像鲜卑贵族的狼头纹。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离谱。
\"三天。\"刀疤脸捡起铜印在掌心掂量,\"我要见到值五百头牛的东西。\"他转身时突然刀光一闪,我头顶的幔帐应声而断,积灰簌簌落了满身。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我瘫坐在条案上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曾瑶正在用帕子包我手上的烫伤,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公子怎么知道慕容部的事?\"
\"你猜。\"我摸着她袖口暗绣的卷云纹,冰凉丝滑的触感绝不是粗使丫鬟该有的衣料。
小丫头触电似的缩回手,耳尖泛起可疑的绯红。
我在满地狼藉里翻找,终于从碎陶片下扒拉出半截火折子。
当幽蓝火苗照亮墙角青铜釜时,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这玩意儿的形制,分明是汉代的海兽葡萄镜!
\"曾瑶,取些硝石来。\"我敲了敲结满水垢的釜身,\"再去厨房找点猪油,要带毛的那种。\"
小丫鬟提着裙摆跑出去时,我正把博古架上的竹简统统掀到地上。
当看到《淮南万毕术》里\"削冰令圆\"四个字时,差点笑出声。
古人哪知道这原理能做凸透镜,但配上我的现代知识......
暮色降临时,我蹲在院里搅拌陶罐。
曾瑶抱着瓦瓮过来,突然指着天空惊呼:\"公子快看!\"她发间的木簪被晚霞染成血色,而更诡异的是,整个邺城上空飘着几十盏孔明灯。
不,不是孔明灯。
我眯眼看着那些摇晃的绿光,后颈汗毛根根竖起——那是羯人在用俘虏的头盖骨做灯罩,油脂燃烧时会发出这种惨碧色。
手突然被冰凉的小手攥住,曾瑶的声音在打颤:\"西市今天又在卖人脯......\"她腕间的鞭痕渗出新鲜血珠,我突然意识到这丫头今早根本是故意让我看见伤口。
倒掉陶罐里浑浊的液体,我摸出怀里焐热的金叶子。
这是从原身鞋垫里找到的,被血浸透的麂皮包着,边缘还刻着\"大业\"两个模糊的篆字。
\"明天去市集买二十斤硝石。\"我把金叶子拍在曾瑶掌心,\"再扯三尺素纱,要能透光的。\"小丫鬟盯着金叶子的纹路,突然抬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公子可知洛阳城破时,太极殿的铜鹤喷了三天血雨?\"
我正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羯人号角声。
坊墙外火光冲天,隐约听见马蹄踏碎骨头的脆响。
曾瑶像受惊的兔子钻进厨房,留我对着冒泡的陶罐发呆。
硝石结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突然很想念超市里的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