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月涨红着脸扑过来时,她甚至能看清对方眼底翻涌的厌恶——正如她预料的那样,这个被陛下塞进来的舞女,永远学不会收敛锋芒。
两人相撞的瞬间,阮娇娇主动蜷起身子护住后脑,她确实想要陷害林棠月,可她也没有到蠢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
可积雪在身下炸开的寒意比想象中更刺骨,她听见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却在落地的刹那屏住了呼吸。
喉间涌上来的疼被她生生咽下去,像咽下福利院台阶上蹭破膝盖时的血,咽下厉王铁鞭抽在脊背上的痛。
林棠月没有受什么伤。
因为林棠月摔下来的时候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在外人看来都是,林棠月故意的。
可只有阮娇娇自己知道,她在和她摔下来的那一瞬间,自己动了点手脚。
她只是没有想到摔一下会那么痛而已。
不过好在她用手护住后脑。
毕竟,阮娇娇还不想自己脑细胞死亡,变成一个植物人。
但有手掌和雪缓冲力,也阻止不了她摔下来之后天昏地暗的,似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她懊恼着:应该换一点别的方式的。
本来阮娇娇就只是想要林棠月当着众人的面推她,这样子,即使林棠月是皇帝安排进他们府邸暂住的,伤害主母的罪名足够让她从这府里滚出去,也不会驳了陛下的面子。
沈君鹤会是裴淮玉官途上最好的帮手。
可沈君鹤讨厌她。
裴淮玉和沈君鹤在私底下的关系似乎也有点微妙的变化,自己对不起她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想裴淮玉有为了她的事情而为难他自己的官途。
直到有人踉跄着扑到身边,阮娇娇才被迫睁开眼,裴淮玉苍白的脸几乎贴到她面前,平日里沉稳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安安攥着她的衣袖,发颤的声音带着哭腔:“阮娇娇!”温热的泪珠滴在她手背上,惊得她恍惚以为是雪水渗进了袖管。
这孩子,还在怪着她呢。
到这种时候都不肯叫自己一声娘亲。
或许是想到了过去。
过去那些摔一跤没有人会在意的日子。
阮娇娇自己都觉得自己总是变得有些伤感,她第一次意识到,过去的伤口,总是会在心上留痂,可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滚烫灼人,像是要把那些陈年旧伤都晒化在暖阳里。
她好像发现自己有些后悔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会为她的疼痛而疼,会希望她受伤。
阮娇娇刚撑起身子就被裴淮玉按住,脖颈处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轻嘶一声。
见他眉头拧得死紧,她强撑着往他耳边凑,气息拂过他泛红的耳垂:“我跟你说个......“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裴淮玉攥着她冰凉的手,指节泛白:“先别说话,大夫很快就到了。”
他眼底的惊惶几乎要漫出来,仿佛她是要交代遗言一样,阮娇娇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怕失去她。
“你把耳朵再凑过来些。”
她扯着他的衣襟,声音气若游丝。
裴淮玉立刻俯身,发梢扫过她脸颊。
就在他屏住呼吸的瞬间,阮娇娇突然搂住他脖颈,扯开嗓子哀嚎:“我pg疼啊!!!”
裴淮玉都还没什么反应,或许是被她这话对着喉咙有话都说不出来。
而自己那死古板的儿子,别过头去,仿佛就是为了不让阮娇娇看到他快掉快掉的眼泪,“一个女子,怎么能够这样说……”
戏台下先是死寂,紧接着爆发出哄笑。
阿九举着医箱呆若木鸡:“夫人看起来中气十足的,这大夫会不会多余了?”
裴淮玉怔愣片刻,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他轻咳一声,作势要将她松开,却被阮娇娇死死箍住脖子。
看着她狡黠的笑眼,他佯装恼怒地瞪了阿九一眼:“还不快去煎药!”
寒风卷着笑声掠过戏台,阮娇娇埋在他肩头偷偷笑,忽然觉得摔这一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反观五步开外,林棠月跌坐在雪地里,发间珠翠歪斜,她所珍护的浮光锦所制成的衣裳早沾满雪渍。
侍卫们目不斜视地守着现场,仆人们交头接耳时连余光都不愿施舍,方才仿佛所有人都在巴结的未来的“丞相夫人”此刻成了被众人遗忘的布景板。
她攥着裙摆的手指泛白,看着众人簇拥中阮娇娇眼角眉梢的笑意,忽觉这漫天风雪都不如自己周身寒凉。
久而久之才发现自己完全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但现在的这一切都已经无事于补。
“阮娇娇,喝姜汤。”
安安乖巧地捧着姜汤给阮娇娇。
裴淮玉拿着软垫垫在阮娇娇的腰后。
一闻到那难闻的姜汤,阮娇娇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太辣了。”
刚刚的一副母慈子孝,下一秒就破了,安安皱了皱眉头,“大夫说这是暖身体的。”
“我来吧,你先去温习功课吧。”
裴淮玉接过姜汤。
安安向来听他父亲的话,点头离开还顺势的把门给关上了。
阮娇娇嘴角闪过一丝狡猾,裴淮玉可比安安这小家伙好糊弄多了。
下一步,阮娇娇双手抓着被褥,撒娇道,“我好饱啊,能不能不喝呀?”
“不能。”
裴淮玉那么果断的回答,阮娇娇突然觉得,裴淮玉也没那么好哄了。
“真不想喝,有没有一种可能喝姜汤其实和喝热水是一样的效果。”
“夫人都敢自己跳下戏台了,一碗姜汤而已,这还喝不下了?”
这话说出口,阮娇娇心虚的很。
果然,自己故意的站在戏台边缘,让林棠月轻易地就推下去,林棠月都还没发现,裴淮玉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了。
裴淮玉确实发现了阮娇娇的那一点小动作,可当他想去阻止的时候,林棠月已经狠心地将阮娇娇推了下去。
“不过是摔个跟头,林棠月私害主母的罪名坐实,往后便能一劳永逸了。”
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像是谈论今日的茶点合不合口味。
可裴淮玉不一样。
他漆黑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恐惧与劫后余生交杂在一起,阮娇娇收了以往调侃的一切神态。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未说出口的话,指腹轻轻擦过她鬓角擦伤的红痕,“别再用自己当诱饵,我......”声音低下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不想看你再受伤。”
苏棠望着他眼底化不开的浓情,那些藏在心底的感动如潮水般翻涌。
她鬼使神差般抬起手,指尖轻轻抚平他眉间褶皱,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便倾身凑上前去,温.热的唇.瓣轻轻落在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