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冯老三满心都是对儿子和媳妇安危的担忧,根本无暇顾及母亲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家里没钱,那这突然冒出来的二两银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一把夺过银子,如一阵风般急匆匆地朝着村长家飞奔而去。
不多时,冯老三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村长家门口。
他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便抬手用力拍打着院门,同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村长,救命啊!村长……”
不一会儿,院门被打开,村长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心急火燎的冯老三。
冯老三顾不上解释太多,只是用简短而急切的话语将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
村长一听事关人命,当即二话不说,转身进屋叫来了自己的小儿子,并吩咐他赶紧套好牛车,带上冯老三火速赶往镇上。
冯老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艰难地爬上了那辆破旧的牛车。
当他坐稳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在微风的吹拂下,竟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冯老三突然想起揣在怀中的那些银子,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来。
他暗自思忖道:上次家里都已经断粮了,老娘却始终未提过有银子这回事,反而一直催促着我们上山去挖野菜充饥;
还有上上次,就差那么一点儿,因为区区五两银子的彩礼,就要将小妮儿许配给那个年纪几乎与俺爹相当的老头子;
再有上上上次……
就这样,冯老三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一路上不停地回想着自家媳妇曾经对他讲述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
随着回忆的深入,冯老三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并非老娘真的没钱,而是她根本不舍得给自己花。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大哥家的大侄子总是穿着崭新的衣裳,光鲜亮丽;
而二哥家的小胖墩似乎还常常能够偷偷吃到鸡蛋……
这些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以前他还不以为意,但是此刻想来,老娘是因为自己媳妇第一胎生的是个闺女啊。
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家的日子过得如此紧巴和寒酸。
冯老三只觉得胸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若非刚才那位好心的沈大夫无意中喊出的那句“儿子”和“秀才”,恐怕老娘依然会强忍着,不肯拿出这些银子来救自己媳妇吧。
想着自己媳妇跟着自己这些年受的这些苦,他整个人的腰板都不再那么直了,自己还一直劝着媳妇是她想多了。
媳妇也是个老实肯干的,家里的活儿都是媳妇跟妹妹两人做的,以后一定要对他们更好一些才是,至于其他人,以后看看再说吧。
冯老三坐在牛车上,一路上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家中待产妻子的状况,心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牛车缓缓地驶进了镇子。没过多久,便抵达了回春堂门前。
冯老三匆匆忙忙地下了牛车,直奔回春堂内而去。
一进门,他便向堂中的人说明了来意,表示需要请个女医前往下河村给自己的妻子接生。
听闻是下河村那个穷山村,堂里的三个女医纷纷面露难色,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接下这个差事。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颇为年轻、刚出师的女医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前往。
只见她轻轻挑起帘子,从里间快步走出,开口问道:“是去下河村对吧?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冯老三赶忙回答道:“我们村里有个男大夫,已经先给我家里那位含了一片参片,但他说我媳妇和孩子恐怕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所以才叫我们赶紧过来找你们帮忙啊!”
女医听后,转过头看向回春堂的掌柜,询问道:“掌柜的,咱们医馆的马车这会儿在吗?”
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两个穿着朴素的乡下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慢条斯理地说道:“出一趟车可是得收一两银子,而且您这趟出诊回来,还得再交给我二两银子才行,至于药钱嘛,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他们能付得起吗?”
听到这话,冯老三心里一紧,但想到家中危在旦夕的妻儿,他咬咬牙,迅速从怀中掏出老娘事先准备好的银子。
拿出来一两,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并说道:“这是车钱,诊费等把人救下来之后一定如数奉上,请掌柜行个方便吧!”
回春堂掌柜的脸上表情瞬间变幻,迅速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满脸堆笑的模样,嘴里应和道:“好嘞!”
紧接着他扯起嗓子大声呼喊起来:“庄女医要出诊啦,动作都麻利点儿,赶紧给套上车!”
这位庄女医到这回春堂才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竟无一人前来请她看诊。
毕竟在这个小镇上,通常只有那些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才会心甘情愿地花费些许银两来请女医看病。
而且他们所看重的,往往也是另外那三位女医长久以来积累下的响亮名声。
相比之下,这位庄女医不仅年龄尚轻,且行医经验匮乏,自然而然也就无人问津了。
就这样,马车一路疾驰而行。
途中,庄女医仔细询问着有关产妇的具体状况。
然而,那冯老三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始终未能将事情讲述明白。
庄女医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最终也仅仅得知产妇目前正处于大出血状态,口中含服了参片以维持体力,并且胎位还有些不正。
眼见从冯老三口里实在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庄女医索性不再追问,靠坐在车厢之内,紧闭双目开始静心调养精神。
而此刻坐在车厢外赶车的冯老三,察觉到车内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半点声响,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暗忖自己是不是刚才说话不得当,惹恼了庄女医?
他不住嘴地连连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