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摘下口罩,叹了口气,抬手安慰的拍了拍陆政然的肩膀:“受伤太重没保住,小伙子,你父亲年纪不小了,有没有意义不大。只是……除了某些功能受损,可能平时上厕所也会受到影响,你们要多疏通他的心理健康,让他看开一些。”
陆政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着点了点头,走到陆大义病房外的。
他站在门前始终无法迈出脚进去。
陆政然痛苦的抓住头发,一拳砸在墙上,悔恨的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流淌下去。
“儿啊,你进来。”
陆大义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
陆政然擦了擦眼泪,开门进去。
走廊的光照进病房,陆政然进去,找到开关把灯打开。
病房亮起光,电力不足的原因,光并没有很亮,陆大义躺在病床上,脸很黑,沟壑纵横,像一条条蚯蚓趴在脸上。
陆政然看到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就会想到逃荒时,他爹是如何跪地要吃的,又是如何背着全家人的压力,一步步被压弯了脊梁。
陆家人艰难了几年,吃喝都是问题,做小伏低看人脸色,爹只想让他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让陆家的子孙后代走上高位,从农村的泥腿子变成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那是一条鸿沟,他不努力,说不定后面几代人都跨不过去。
爹老了。
他也累了。
明明该安享晚年的年纪,却碰上这种事。
陆政然哭着跪在陆大义床边:“对不起爹,我不知道麻袋里套的是你,没想到姜文进和姜晚晴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把您换了过去。”
他只想往高处走,姜家人却总要阻拦。
陆大义脸肿了几块,嘴唇干裂,下面疼的快没有知觉,他知道儿的心里苦:“站起来,我早和你说过,咱们陆家人讨饭的时候跪的多了,日后就不许再跪了。”
就算敬神敬祖宗,陆大义也不准陆政然跪。
陆政然坏了他的规矩。
陆政然闻言站起来,擦去眼泪,强打起精神。
“这件事我不会让姜晚晴好过,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陆大义看到儿子恨意决绝的样子,才算满意:“行了,休息吧,这个招没应,换一个就是了。”
“你的气势要在,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你爬上去,救我从牢里出来。”
陆大义知道。
这场灾躲不过去。
“好在是儿亲手把我送到公安,细究起来,上面也抓不住你的错处,不会罢免你大队长的职位。”
陆政然眼泪险些又忍不住。
他要了水,给陆大义擦洗身子,看守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徐公安过来查看过,陆大义精神头不错,做了笔录。
陆大义满脸诚心悔过:“过年心情好,喝了点酒脑子糊涂了,公安同志我认错,你们怎么处罚我我都认,我儿子是大队长,我的思想要进步,要勇于承担。”
他年纪不小,清醒的时候谈吐谦卑诚恳,完全不像个恶人。
徐公安又去找刘寡妇做交谈,刘寡妇称陆大义平时对她挺和善的,陆家还经常接济她,这事儿两边一个认错态度诚恳,一个没打算继续追究,解决下来陆大义免去吃枪子的危险,至于判几年还要看具体的决定。
陆家轮流去医院照顾陆大义,田小菊更是每天都以泪洗面,时不时哭晕过去,陆政然忙到了十五才腾出点时间回生产队。
十五元宵节。
一早姜晚晴和林禾打糯米做汤圆。
北方吃元宵比较多,元宵需要用油炸,废油。汤圆只需要煮,有汤有料,一口下去别提多满足,姜晚晴打算做花生和芝麻馅的汤圆。
包到后面,姜文进发现姜晚晴还额外包了十几个实心的汤圆:“姐,你怎么包实心的?咱家好像没人爱吃这种。”
姜晚晴手心里搓出来圆丢丢,比骰子大一圈的实心汤圆,白白的糯米汤圆看着就很治愈:“沈教授喜欢吃实心汤圆,咱去年拖他的福气赚了多少钱呢,逢年过节给他送点他爱吃的。”
她从没想过讨好到沈玺越,或者让他器重,只希望日后碰面能搭几句话,或者她扯虎做皮的时候,沈教授别拆穿她就行。
姜文进:“我懂,维护关系嘛,等会儿我就送过去,听说大队那排房子漏了,我等下也给他修补上。”
姜晚晴对姜文进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傻小子,好冲动上,经历过这几次事她才发现弟弟脑子活络,乐观开朗,很多事看着冲动,其实大智若愚,看问题一眼能看到本质上。
和爹性格不像,思维确实一样的。
上辈子可惜了,蹲了大牢不说,又被活活饿死。
姜晚晴抿唇浅笑:“懂事儿了。”
姜文进:“我一直很懂事。”
煮完汤圆,姜文进先吃了一碗,吃完带着俩饭盒去大队。
沈玺越没进山的日子一直做报告研究,偶尔听听生产队的八卦。
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又听到大队队长家发生了大事,没听说有姜晚晴参与,他却觉得,陆队长家里的事情,和她脱不开。
正月十五,对沈玺越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早上喝了碗小米粥,趁着阳光好,取本书坐在窗台下的书桌上翻看。
姜文进来到大队,刚要开门,想到什么咳了咳,抬手敲门:“沈教授我是姜晚晴的弟弟,我姐让我给你送汤圆。”
沈玺越看书被打扰,还是被自己不喜欢吃的汤圆打扰,有些烦:“我不喜欢吃汤圆。”
姜文进:“我姐说你口淡,包的实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