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椒终于朝他伸出了手,将他搀了起来,像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虽然菩萨把装满羊板油的筐,挂在了他脖子上,魏钱还是很感动。
因为菩萨给他买了一身衣裳,一双鞋。
虽然是估衣铺子里的旧衣裳和不合脚的小鞋。
但菩萨还给他弄了个簪子。
虽然是路边折的柳枝。
但菩萨还给了他一条帕子叫他遮住脸上的伤。
虽然好像是因为菩萨看了别扭。
但这种时候了,能有个人样魏钱就很心满意足了,甚至感动的落了几滴泪。
这又招来了申椒的嫌弃:“你能不能别嚎了?”
弄的她好像扶了个薛顺一样。
胳膊搭在她肩上,挪步艰难,全靠申椒搀扶的魏钱吸吸鼻子很没有出息的说:“我忍不住嘛!”
申椒:……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她忍不住问道。
魏钱委屈:“还不是那六公子干的好事,我转投了十七公子的事情,他只怕已经得知了,派了一群人来杀我。”
“光天化日的不会吧?再说了,六公子真要杀你,你岂能逃的脱,就你这小身板,随便掐掐都能死过去。”
申椒将信将疑的。
魏钱被她的不屑的样子噎的一哽:“反正就是有!”
但他是不可能告诉申椒那是一群小孩的。
丢不起那个人。
薛琅一惯阴险狡诈,从被堵门监视缠上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了,却没想到,他还这么卑鄙无耻,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肯留给他,总之他是记住了,以后肯定躲得好好的,没有把握前,绝不出来寻死。
尽管十七公子不怎么喜欢他,态度也很差,申椒还日日挤兑他,但好在也没什么别的动作,在言语上受气总比丢命强。
最紧要的是,薛顺除了几个丫鬟以外,再无亲信势力,一举一动都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想拿他换钱,也不可能轻易做到。
姑且不必担心。
唉,想来怪悲伤的,这些事他早就知道,可还是不安心,又听说六公子那边能和外头说上话了,就立马找由头跑了,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魏钱正自怨自艾,下决心要在蓼莪院藏到底呢。
就听申椒又问道:“就算是他要杀你,你这会也应该死在家里吧,怎么在郡里?你家好像不在这儿吧?”
当然不在,魏钱就图一谨慎小心,不敢大隐于市,只敢小隐隐于野,所以薛琅祭祖回去时才能那么快的找到他,因为顺路嘛。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爱显摆,偶尔提一提自己种在山上的草药什么的,会带出几句,尤其是在孙郎中这个同仁来时……
这个不重要,魏钱胡说八道的解释说:“本来是要回家的,但路上想起有几味药材家中短缺,这才到了郡里。”
“这样嘛?我还以为是人头值三万金的商医怕被人害死,所以心中胆怯,直接逃跑了呢。”申椒眨眨眼揶揄道,完全不在乎的将这件事直白的说了出来。
魏钱悲伤的说:“倘若你和十七公子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了,把我带到郊外一杀,神不知鬼不觉,这世上不过是少了一个商医,多了一具无头也无名的尸首罢了。”
“对哎!真是个好主意!”申椒笑吟吟的说,“不过谁有那个闲工夫呀,我还要回去给我家公子配药呢。”
她竟是完全不放在眼里了,魏钱怔然:“可你和他那日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很想要这笔钱嘛?那确实呀,”申椒理所当然道,“那么大的一笔钱财放在眼前,谁会不心动呀,可心动了就要拿到手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不通书理的百姓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乱拿的道理……不是吗?”
魏钱的做法难免叫人诟病,但他也实实在在的救了许多人,和那位魏国善人的事也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又怪得了谁呢?
悬壶堂可以用门规杀他,别的人却没有立场。
魏钱早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听见这样的话,还是高兴的,就是有点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天上下红雨了嘛?你居然还会讲道理。”
申椒微笑:“我虽不能杀你,却可以揍你一顿。”
魏钱改口:“我想我是脑子糊涂了,姑娘这样菩萨一样的人,怎么会不讲道理呢?只有我这样眼瞎的才会看不出来姑娘的慈悲心肠……”
他嘟嘟囔囔的夸了半天,都把申椒听烦了,直到彻底失了力气才闭嘴。
申椒:“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吧,前头就是城门了,我去租辆车来拉你。”
魏钱可不敢离开她:“不成,万一他们趁你走了,拿着刀过来,随手一抹,我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凶手是谁,岂不是冤枉?你等一等,我歇歇与你同去。”
申椒极不情愿道:“真麻烦。”
魏钱腆着脸毫不在意她的嫌弃,坐在路边小摊的长凳上,渴望的看了眼人家卖的饮子,又硬是收回目光一声不吭。
申椒翻了个白眼,唤了摊主一声,买了两碗乌梅渴水,推过去一碗还要说一声:“双倍还我。”
“一定一定,别说双倍八倍也没问题。”
“那就八倍。”
“啊……好的,好的。”
魏钱应声应的显然慢了许多,但还是应下了。
飞快的喝完了,又坐了一下,就归心似箭的朝她伸出胳膊,目露期盼道:“实在是走不动。”
申椒认命的把他的胳膊搭在肩上,到城门口去找车马。
那边车马行挺多,也有拉着自家牛车做买卖的,一走进就能听见一片吆喝声。
魏钱抬起头,瞥了一眼,已经白了的脸,霎时间更白了,连声催促道:“别过去!快走,快走。”
“怎么了?”申椒不明所以,还是扶着他快走了几步。
魏钱回头张望。
李老头正蹲在牛车旁吧嗒着烟袋看他,车上坐着金水生,两人已经在此处等他许久了。
“那两个人,就是六公子派来的。”
申椒回头看了一眼:“不会吧,老的老小的小能做什么?”
“他们力气很大的,还有许多帮手。”
魏钱生怕她不当回事,赶紧说道,“别租什么车了,你若是钱够,直接买一匹快马,过后我双倍还你,这些人穷追不舍,再耽搁下去,被他们寻到机会,只怕是连你也要遭殃。”
魏钱可不敢赌薛琅的怒火到什么程度。
不过有申椒在,总归还是个保障。
一买到马,他就催着申椒快行,还不要脸的,硬挤到了前头。
也亏了申椒个子高些,他又往下缩了缩,不然这马都没法骑。
“你干嘛?”
魏钱:“他们若有弓箭,可能会从后头射中我,但不会对你下手,姑娘全当发善心吧。”
他大声啜泣起来。
哭的比薛顺还难听。
申椒:“行吧,但这个姿势不大行,他们还可能会从前头射中你啊。”
她像是为他着想似的,把他推了下去,又拉上来,像麻袋一样搭在身前,将装着羊板油的筐往他背上一放,单手持着缰绳,一出城门,便策马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