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目光,透着真诚的鼓励,唐唯愿对上他漆黑的瞳仁,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折纸不过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可是却让她有种内心被包裹住的感动。
从小到大,她努力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得到裴家的认可,但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做这件事情,到底开不开心。
她只知道,她做到了,才能有地方住,有饭吃,不会再回到孤儿院挨打,她会有家。
可是这一刻,她感觉到,原来让自己快乐的认可,竟会这么美好,美好到她心口酸胀的难受。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开,萌生出新的枝芽。
“不好意思,傅先生,我去下洗手间。”
她开口,管家马上叫来女佣给她带路,唐唯愿走进洗手间后,关上门的刹那,终于忍不住靠在门后。
眼泪就那样无声的掉落下来,她的眼眶因为忍着而泛起淡红,可是此时,她却不想将眼泪憋回去。
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两侧,像珍珠,一滴滴滚落。
她靠在门后,泪水落的安静无声,内心却像是有团火,久久无法熄灭。
从前,跟随裴知衍,是她生活的全部。
哪怕伤痕累累,这种惯性的依赖,也让她犹如飞蛾扑火,没有后退过。
可是现在,她终于能一点点撕开缠住自己的网,从一根触角,到慢慢将整个身体钻出去。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折纸,可对她来说,就像是将那困了许久的触角,钻开了一个小口子。
没人能知道她心里此时犹如烈焰浇油般的汹涌,这种感受无人能共鸣。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外面,傅亦苼深深凝着面前的这扇门。
仿佛能透过门,看见小姑娘兴奋流泪的模样。
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站着,等那扇门打开。
过了许久,门终于传来响动,随着门被打开,唐唯愿微微泛着淡粉的眸子,落入他的眼帘。
显然是没有料到他站在门口,她的眸底有一瞬间的怔愕。
四目相对,彼此无言,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直到傅亦苼打破这沉默。
“犀牛在巴加代表勇气,狮子代表武力,鹰代表自由,公牛代表强大,如果你想折别的,我也可以教你。”
傅亦苼每说出一个字,都在认真看着唐唯愿的神情,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见到小姑娘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
“好,傅老师,谢谢。”
小姑娘口中说出这几个字,傅亦苼眼眸瞬间变得幽深,他凝着她,唇角轻掀。
“不客气,唯愿同学。”
……
A市。
漆黑一片的别墅,寂静的像是一座孤坟。
裴知衍坐在黑暗中,屋外月光照进来,漂亮的人偶娃娃,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
这画面,既暗黑又诡异,四周透着一种阴森的气息。
“愿愿,过来。”
裴知衍开口,可是人偶娃娃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漂亮而好看的眼睛,空洞无神。
看着眼前动也不动的娃娃,裴知衍嗓音柔缓,“过来,听话,乖。”
可是娃娃仍然安安静静,直到裴知衍的眸底浮上些许的愠意。
他将娃娃一把拽过来,紧紧抱住,“你现在真的不听话了,我很生气,你知道吗?愿愿,我真的很生气。”
娃娃被他抱着,似乎是触及到了什么开关,稚嫩的声音突然间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主人,不要难过,愿愿会一直陪伴你。”
这声音,就像是镇静剂,顷刻间浇灭了裴知衍眼中的愠色,他松开,手指轻轻抚上娃娃的脸颊,温柔而耐心。
“好,你说的,一直陪着我,说到做到……。”
……
唐唯愿与傅亦苼的晚饭,并没有吃成,而是连夜乘飞机离开了巴加,裴远山的电话打来,裴知衍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几乎像是行尸走肉般坐上专机。
十几个小时之后,当她走进医院,长长的过道尽头,裴远山坐在椅子上,身影佝偻。
当她一步步走过去,对方抬起头,目光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丝一毫曾经的慈爱与温情。
此时的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看着唐唯愿,没有开口,但身后的保镖,已经朝她走来。
“知衍如果出了什么事,愿愿,你不要怪爷爷。”
他开口,声音透着毫无温度的冷漠,保镖一左一右,将她押住,用力将她按跪在急诊室的门口。
此时上面的灯依然亮着,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裴知衍一直在里面抢救着,生死未卜。
唐唯愿被屈辱的压着,像是赎罪一般的跪姿,整个人都在颤栗,眼眶因为一夜未睡,而红的像是鸽子血。
她望着那盏灯,仿佛那是自己生命的倒计时器,如果里面的那个人醒不过来,自己的命也会顷刻间失去。
这一刻,她意识到了裴远山的狠,内心的惧意像一张巨口,将她整个人吞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唐唯愿看着那盏灯灭下去的刹那,仿佛看见了死神拿着镰刀站在自己身边。
那寒光熠熠的刀锋,只要轻轻一落下,就会将她的灵魂抽走。
强烈的求生欲与那么多的不甘,顷刻间化作了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碎裂开来。
门缓缓打开,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的刹那,满脸疲惫。
“裴老,裴少没事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直紧绷着身体的裴远山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维持住的心气。
他眼眶湿润,手紧紧握着拐杖,“好好,没事了,总算没事了。”
身子慢慢想要站起来,可是却根本挪动不了,管家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他朝着急救室走去,掠过唐唯愿时,缓缓停下,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跪着,跪到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裴远山的脚步声渐渐从眼前离开,押住她的保镖松开手,退到两边。唐唯愿抬起头,眼睛里一片艳色,掌心因为愤意与不甘而被指甲抠的血肉模糊。
她望着远处,直到裴知衍从里面被缓缓推出,两只手腕上包裹的纱布分外醒目。
那一刻,唐唯愿觉得,裴知衍是真的疯了,他疯的彻底,疯的想要带她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