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压得低,带着蛊惑。
如果不是梁听雪清清楚楚看见了他说话的唇形,压根也不信这话是他说的话。
她鸦羽般的睫毛垂着,遮住了大半她情绪。
想见秦崇的小孩,大抵是秦老夫人如今唯一未遂的心愿。
老夫人不喜欢黎岁,秦崇再想娶她,也不会挑在这个节点上。
想要孩子,当然是哄她梁听雪生一个最容易。
她虽是懵懂仓促地踏入婚姻。
但对象毕竟是秦崇,是她喜欢了多年的人。
她又怎么甘愿真的沦为生子的工具。
刚刚的滤镜碎得彻底,瞬间,清醒在她脑子里完全占据上风。
昏暗中叫人看不出她一身软刺又变得尖锐。
……
一个小时后,林澜别院的灯光亮起。
迎面朝她走来的男人衬衣下摆随性地垂着,不正不经。
偏偏连这副模样也没有半分不修边幅的邋遢,反而更显浮浪公子的慵懒。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暧昧不清地挡住她去洗澡的路。
到她跟前,脚步没停下,直接撞上,搂了她满怀。
他垂眸,“为什么我洗出来的衣服,跟你洗的不是一个味道?”
梁听雪冰封的心绪还没解冻,低低压着眼睫,面无表情。
以前,她会将自己的香水滴在秦崇卧室的熏香机里。
木质雪松香。
也会用这个香味给他熏衬衣。
这是她暗戳戳的心思。
好让秦崇随身带一层她的淡香,仿佛真的日夜耳鬓厮磨那样。
这么羞耻的事她当然不会讲出来,却没想到秦崇能注意到那么细微的香气。
“换洗衣液了。”她随口一答。
她现在哪有心思再为他做这些事。
秦崇,“那就换之前的。”
“绝版了。”
秦崇眸子深深,不喜,不悦,毫不掩饰。
“哪个牌子的洗衣液能绝版?”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吗。”
他指的是那一句“好好过”。
好好过,意味着以前她会为他做的事,以后也要继续做。
她怀疑秦崇从来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包括给他衣服熏香这样的小事。
他只是不戳穿。
不代表他不知道她曾经的小心思,他也完全了解她此时此刻的敷衍。
当然,也意味着以前对他充耳不闻的风流荒唐,以后也要继续装聋作哑。
“知道了。”
她敛眸,想从他身侧绕过去,秦崇的话从她头顶传过来,“你很不情愿?”
他也不恼,径直走进她房间,从她梳妆柜上提溜起那瓶香水,“是这瓶?”
梁听雪眉头瞬间拧起来。
那香水可贵,她花自己的钱买的,凭什么随他用?
不止香水,她的衣服提包首饰,她的床品洗护,全部是她自己一分分挣来的!
想起尤子惠说黎岁拿着他的副卡血拼,还有他在包厢里给女孩子一掷千金的阔气,梁听雪气就不打一处来。
立刻跑过去拦,“不给!”
晚了一步,香水稳稳被他抓在手中,高高举起。
梁听雪伸手去够,眼看着要拿到了,秦崇就又举高一点。
软软又扎人的毛线衣拂过他手腕,他逗猫遛狗似的玩。
梁听雪愤怒地揪着他的衬衣。
“你想要自己去买!别用我的东西!我穷,不像你生下来就躺钱堆上!”
提钱,分明知道她在气什么,可秦崇就跟听不见似的。
散漫地搁下她的宝贝,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故意激怒她。
“不给,那我只好闻你身上的。”
秦崇握在她腰上的手收紧,挺鼻梁搁在她肩窝上,鬓角的理得干净的头发轻刮她脸颊。
她浑身打颤,等她反应过来秦崇真正想做什么时,人已经被抵在了墙上。
等她反应过来秦崇真正想做什么时,人已经被他带到主卧,搁在了床沿,双膝被顶开,炙热覆下来。
一闻闻了大半个晚上,她怒气腾腾地回屋,身上的热度一时阻隔不断。
梁听雪在心里腹诽,无赖!!怎么有人这么会耍流氓!!
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板药片。
长期口服的避孕药,她定着闹钟服用,没落下过一天。
刚刚被秦崇缠着,错过闹钟,可就算她上头到分不清东南西北,吃完这回事她也不会忘。
掐开药片薄膜,打开床头的苏打水,抿了口仰头,吞下。
一系列操作后,余光扫到门口的男人,她猛然一惊。
男人宽肩阔背的轮廓几乎将门框撑得满满当当,昏暗中,一双眼眸尤其亮。
“吃的什么。”
她捏药片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谎,“避孕药。”
谎称维生素什么的,被他发现,更惨。
秦崇就那么站着,也不进来,一双眼睛凉浸浸。
“秦崇,我不想那么早要小孩。”
不想破坏暂时的宁静,她主动开口。
“是不想早生,还是根本没打算生?”秦崇淡声问,语调是能淬出冰的冷。
梁听雪抿唇,紧张地攥紧棉被。
很怕下一秒秦崇过来抠她嘴,让她吐。
他做得出来。
“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工作室刚步入正轨,我还想拼两年。可以吗?”
他背着光,除了那双尤其明亮的眼,梁听雪看不出他的表情,可他身上的冷意却丝丝缕缕地漫过来,急剧地侵占她的空气。
半晌,她才听见他薄凉入骨的嗓音,“药都吃了,装什么商量。”
秦崇将她的手机抛过去,落在她床上,沉闷弹了一下,就陷入了棉被里。
瞬间,房间里堕入沉默的死寂。
旋即他笑出声,声音那么冷,“梁听雪,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
嘭声刺耳,门被他狠地关上。
梁听雪随着那一下,肩背猛地一抖。
一整夜她都没怎么睡安宁。
第二天故意磨蹭得晚了些,出房门时,客厅有搁下茶杯的细微声音。
秦崇居然还在。
一想到秦崇昨晚,暴怒到像要剥她皮的模样,她神经绷了绷。
“你倒是能睡。”
男人平和寡淡地抬眼看她,一身丝质睡袍,斯文败类模样。
他收了电脑,起身,“过来吃饭。”
梁听雪一怔,脚步立刻跟上。
餐桌上有配粥小菜,有简单家常版的三明治,豆浆牛奶。
梁听雪朱唇微张,两只杏眼睁得圆鼓鼓,一副被震惊的小模样。
昨晚事后,秦崇好脾气地抱她去洗澡。
漫不经心似的问她,“梁听雪,你的知冷知热什么样?”
她随口瞎答,“给我做饭,接我下班,抱我睡觉。”
反正笃定秦崇一个都做不到。
没跟她继续计较那片避孕药,还早起给她做饭,真转性了?
她惴惴坐到秦崇对面,小眼神不安地乱瞥。
秦崇盛了洲递到她跟前,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性子桀骜也不妨碍他连吃饭都透着一股贵族气质,多平常的动作,没缘由,就是好看。
“你家梁教授的复函。”
他将信封推到她跟前。
她眼帘下压,目光落在信封上。
其实不用拆开看,秦老太出面,一定能拿到证实梁教授清白的复函。
这会她明白了。
秦崇不是转性,这是要彻底困住她。
拿人手短,如果她接过来,就彻底再别想提离婚的事了。
什么时候生小孩,生几个,自己的身体也不再由她。
“晚上有事,接不了你下班。送你上班可以。”
男人下颌微抬,逆光的面容没什么温度,宽阔肩背被浮光描上边。
不像丈夫。
更像一个她迈不过去的轮廓,一堵墙,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