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晚上,听梁听雪和秦崇助理的对话,江书晚就敏感地猜到了些什么。
虽说开玩笑的语气,梁听雪却听得一阵心慌意乱,“江律师为什么会这么猜?”
江书晚和煦的笑笑,脸上没有一丝可疑,“倒不是猜,每一个来咨询离婚的女人,我们都希望是豪门太太。毕竟风险代理的费用,是跟她要争取的财产挂钩的。”
梁听雪回笑,“那要让江律师失望了,我不光没有巨额财产能争取,连协议都是来顺手牵羊的。”
江书晚抿唇笑起来,脸颊的酒窝很深,“常来牵。”
“对了。那天的很抱歉。”
梁听雪已经知道了警察的处理结果,确实不是一个律师能左右的。
不过她也没告诉江书晚自己重新报了案。
毕竟与秦家对抗这种事,少牵连一个是一个。
等她从律所慢悠悠转回工作室,就看见尤子惠腾地一下就从工位上弹了起来。
尤子惠扯住她,“雪,没跟姐说实话吧?你还敢说跟秦总没关系?人现在都找上门了,就坐你办公室里呢!”
梁听雪的眉心重重地吊起。
他不在方洲集团处理危机公关,跑她这里来做什么?
难道是她重新报警的事又传到秦崇耳朵里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梁听雪脊背不自觉绷紧。
尤子惠,“刚到,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
结婚一年,他半步都未踏入过她的工作室,
这下为了黎岁,倒是肯一连来两回。
“我晚些跟你解释。”
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走进办公室,嘭的一声将门关死。
她警惕地抬眸看过去,男人就坐在她常年办公的椅子上,取了一根她桌上的女士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整个人风平浪静,可梁听雪却看出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胡闹够了?”秦崇的声音温凉,情绪莫辩。
在安山医院对他的话视若无睹也就算了,这都几天了,也不回家,居然还跑去警局报案。
任性刺挠,也该有个度。
“我胡闹什么了?”
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上的文件协议模板,却没察觉这一捏,“离婚协议”的字样就完全暴露在了秦崇的视野中。
秦崇的目光下移。
视线在触及某四个字的时候,周身散着戾气被完完全全挑起。
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一脚踩入地狱。
“跟我回家,或者我现在把你扛出去。你自己选。”
梁听雪脊背发僵,她知道忤逆秦崇回事什么后果。
她一点都不想在工作室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被工作伙伴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紧绷绷的面孔颓下来,她无奈,“我跟你走。”
秦崇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
一路都在限速极限试探,疯狂加速,引擎低咆,梁听雪坐得整个人心惊胆战。
没过多久,梁听雪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对面例行公事告知她,案件决定不予受理。
她眉目一沉,下意识瞥向秦崇,男人心无旁骛开着车,头侧向他的那一边,对她的电话完全不感兴趣。
她压低了音量,质问,“为什么?”
警察,“目前没有证据足以支持立案。”
“怎么没证据?”梁听雪激动地音量不自觉提高,“我不是提交了录音笔吗?”
她还想据理力争,耳边却慢悠悠传来秦崇的声音。
“省点功夫吧,警局不可能受理你的报案。”
梁听雪整个人仿佛被钝器狠狠砸了一锤。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警官还在解释,可时空却仿佛已经静止了。
全世界只剩下她心灰燃尽的声音。
她就保持着那个接听姿势,怔仲得指尖都僵硬。
这一瞬间,她忽然像是理解了平白受冤却无处控诉的父亲。
“那我的录音笔在哪?”她苍白地问警察最后一句。
半晌,她耳畔的手机慢慢滑落。
浑身无力地偏头看向秦崇。
这就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她缓缓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的录音笔在你那,对吗。”
秦崇没回复她的话。
英挺的高鼻之下,薄唇翕动,“有什么委屈不能跟我说?你是小孩吗?非要找警察?”
这一刻,他肆意主宰一切的上位者形象到达顶峰。
冷漠,薄凉,残忍。
梁听雪已经不对他抱任何希望,也不想争执,“我信不过你。”
这句话说得那么万念俱灰,不是气话,只是陈述事实,说她信不过。
秦崇薄凉的眉宇更添一份阴郁。
似乎从出事开始,梁听雪就没有任何想要跟他解释的打算。
她点开江书晚的微信,在编辑好信息发送之前,手机被秦崇暴力夺了过去。
“信不过我,信得过你的江律师?嗯?”
“离婚协议都让他帮你,迫不及待要把你人也给他送过去了?”
梁听雪上手要去抢,“秦崇,别反咬一口,搞得好像我才是对婚姻不忠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在越轨!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
她抢,男人轻而易举反制。
梁听雪更怒,“把手机还给我!我懒得跟你再纠缠!”
秦崇猛地踩下刹车,旋即在掉头车道的红灯前三秒调转车头,“懒得跟我纠缠?就这么想离婚是吗?”
“行,我现在就带你去离婚。”
这话从他冷若冰霜的嘴中说出来,梁听雪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知道秦崇会说到做到,也清楚自己其实没那么有底气离婚。
梁慕清不走,她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潇洒一个人离开?
秦老太嘴上说无论她是不是秦家媳妇都会照顾她,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几分钟里,梁听雪脑子里闪过的全是现实问题。
她余光落在秦崇侧颜上,他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冷峭的面孔不带一丝眷恋和遗憾。
他始终对这段婚姻都是无所谓的。
真的离了婚,会坠入深渊的人只有她梁听雪一个人。
可是此刻,她也放不下身段说出任何软话。
她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烂了,就这么僵硬地看他越开越快。
终于在接近民政局的时候,她才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了极其屈辱的两个字。
“明天。”
“明天离。我今天没带证件。”
秦崇充耳不闻。
他放荡地将手肘搭在车窗上,梁听雪闭上眼,等着他对她的讽刺。